映荷一句話掐滅了芙蓉想要侃侃而談的小火苗,如同一盆涼水從頭澆到腳。
她忍不住輕哼一聲,嘀咕道:“映荷姐姐太無趣了,我們不過私下聊聊——”
芙蓉憤憤地踢了踢掃帚,白眼一翻,餘光卻不小心瞥到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往扶搖院來,眼睛頓時一抽。
再定睛一看,這不是明月公主麼?這來勢洶洶,看似不妙啊!
映荷正彎腰給綠植澆水,流淌的水流嘩嘩傾瀉,聽得她更是心甯神靜。
倏地拎水壺的手一歪,有人扯了扯她的袖子,她擡眸看去,隻見方才還生龍活虎的芙蓉僵直地立着,眼神直勾勾地朝外看去。
她順着方向瞧去,明月公主正要踏進這間院子,珠翠環繞,通身富貴,朝院子上首的牌子撇了一眼後徑直踏進這間院子。
映荷忙朝她躬身行禮,芙蓉未見過這麼大的陣仗,一時有些愣愣。
謝明月目不斜視,隻問:“宋莺莺呢?”
映荷上前一步将她擋在身後,恭聲道:“公主殿下安好,宋娘子在正屋休憩,奴婢這就為您通禀。”
謝明月擺擺手,聲音裡仿佛淬了冷意,哼了聲說:“不過是個舞姬,本宮親自來本就是屈尊。你,讓她出來見本宮。”
映荷不敢得罪,雖得了趙公公的意思知曉宋莺莺身份絕非尋常舞姬,可明月公主是太子殿下胞妹,在宮裡無人敢招惹,就算是太子妃也要給幾分薄面。當下隻能應承下來,走到正屋外朝裡頭說道:“娘子,公主來訪,請您出來相見。”
宋莺莺聞言一怔,深紅的晚霞透過窗棂映在她的面上,讓人看不透她眼底的深色,一時無言。直到映荷再次出聲:“宋娘子?”
她緩緩放下手裡的玉镯,掩下思緒,應聲而出。
謝明月領着一群宮人快将扶搖院擠滿,甚至還有兩人站在院門守着,除了謝明月和她身邊一個服制打扮與别人不同的宮人擡眼看着正屋外,其餘人都噤聲垂首而立。
宋莺莺出門瞧見的便是這一幕,倒是與前世初見謝明月的場景一模一樣,隻是前世此情此景出現在宜秋宮,而今在扶搖院。
她粗粗略過一眼,視線就停在為首的張揚明豔的女子身上。
一身精美華貴的宮裝,海棠紅襯得她嬌豔無雙,那張鵝蛋臉上全無半分笑意,眉梢高高挑起,唇色鮮豔,可細看之下便會發覺她眼底藏着的探究和好奇。
“你就是宋莺莺?”謝明月看着在晚霞映襯下即便是素色長裙也難掩豔色的女子,心底一沉,想着就是這樣的女子狐媚了自己的皇兄,聲音裡不由就帶上一絲不滿。
“宋莺莺拜見公主萬福。”
她盈盈一福身,端的是行雲流水、姿态風流。
“莫給本宮作出一副假惺惺的模樣。即便是皇兄親令你入宮,你也要記住自己的身份,不要妄想不是你的東西!”謝明月看得一愣,險些被美人姿态所惑,不覺咽了咽口水,咬咬舌尖逼自己強硬着說:“聽聞你是洛陽李氏的遠親,好歹也是學過禮義廉恥的。你若安分守己,本宮自然也不會多為難你,若讓本宮發現你存了不該有的心思,皇嫂不懲治,本宮自有你好受的!”
“謹記公主教誨。”
“你别以為皇兄護着你你就可以肆意——嗯?”謝明月本以為擁有此等皮囊的女子都心比天高,既然都入宮,定是與父皇以前後宮的女人一般心機算盡,謀算高位。就當她要接着警告時,卻猝不及防反應過來宋莺莺的回複。
謹記教誨?
這就答應了??
她還憋着一肚子的話沒說呢!
這宋莺莺不按常理出牌!
宋莺莺望着這浩蕩蕩一群人又簇擁着謝明月離開扶搖院,又帶着些落荒而逃的背影,想起方才謝明月卡殼的模樣,勾了勾唇角,眼中全然沒有被敲打的屈辱和不忿,反而露出盈盈笑意。
前世謝明月與她的初次交鋒并沒有這般和平結束。
那時她因為被迫入宮又心系李複情緒不佳,謝明月正巧來敲打。
宋莺莺心裡不痛快,又仗着那時謝逐在她宮裡,好生給謝明月演了一出狐媚子的一套,自此結下梁子。
後來隻要兩人同在,總要鬥上幾句。
謝逐隻當是小女兒間的玩鬧,便也不插手管。謝明月更是當宋莺莺媚主,連皇兄都不幫她;宋莺莺知曉内情,卻為了氣謝明月,每次把控着尺度,既能給氣謝明月,又不至于開罪謝逐。
直到公主和親,兩人的交鋒才落幕。
再聽到謝明月的消息,已是三月後,明月公主于和親途中遇到流匪,不幸落崖身亡的消息。
一國公主,千嬌百寵,卻落得屍骨無存的下場。
也是可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