燼野滑動着手機屏幕,上面是社交平台的一連串熱搜詞條。
最醒目的一個标題,是#姜雪反轉#。
他點開第一張圖片。那是一封手寫信,上面的字迹娟秀工整。
【姜老師是我遇到過最好的老師,她從沒有體罰過我們,那些都是污蔑!真正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有多溫柔善良!】
他繼續向下滑動,又是一封信,字迹雖然稚嫩但情真意切。
【我們都支持姜老師!請不要被那些謠言蒙蔽!我腿受傷那會兒,姜老師天天扶我去醫務室。】
一封又一封,密密麻麻的手寫信件像雪花般鋪天蓋地。
最讓姜雪愣住的是條視頻。
畫面裡十幾個已經考上大學各奔東西的學生,舉着“還姜老師清白”的牌子聚在一起。
有個紮馬尾的女生對着鏡頭說:“姜老師是我遇到過最好的老師!”她說着說着就哭了起來。
那些她教過的學生,每個人都在努力為她辯解,證明她的清白。
網頁的下方,一張律師函的截圖格外醒目,警告着那些參與人肉搜索和網絡暴力謾罵姜雪的賬号,落款是全國有名的律師事務所。
“律師已經在收集證據,那幾個造謠的學生和家長,一個都跑不掉。”
燼野的語氣平靜無波,仿佛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然而姜雪明白這背後需要多大的能量與周旋。
她看着屏幕上那些熟悉的名字,還有那份措辭強硬的律師函,酸澀與感動交織在胸腔裡翻湧。
燼野見她眼睛紅了,有些無奈:“喂,你可别又哭了。”
姜雪用力抹了一把眼睛,淚水卻還是掉了下來。
她吸了吸鼻子,然後,做出了一個連她自己都有些意外的舉動。
她猛地向前傾身,踮起腳尖,飛快地在燼野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她說完這句話,紅暈從臉頰一路蔓延到耳根,然後頭也不回地跑出了他的房間。
燼野愣在原地,下意識地擡手摸了摸自己被親過的地方,那裡似乎還殘留着她唇瓣柔軟溫熱的觸感。
幾秒鐘後,他緊繃的嘴角,一點一點地揚成一個弧度,最後化作一個帶着些許傻氣的笑容。
陽光透過窗戶,在他帶着笑意的臉上跳躍。
——————————
那不勒斯正午的陽光炙烤着石闆路,曬得人後頸發燙。
他們選了一家街角的檸檬主題餐廳。那兒有黃綠條紋的遮陽棚,每張木桌上都擺着個粗陶碗,裡面堆滿新鮮的檸檬。
店裡菜單的設計極具地中海風情,幾乎所有菜品都與檸檬有關。
姜雪要了份海鮮檸檬燴飯,燼野則選了一份檸檬奶油意面。他還額外要了檸檬酒和從未嘗試過的馬肉披薩。
“你确定嗎?”姜雪忍不住好奇,“馬肉披薩是什麼味道?”
燼野将一小杯澄黃的檸檬酒推到她面前,“你待會嘗嘗就知道了。”
披薩很快端了上來,薄薄的餅底上鋪着深紅色的馬肉片,看起來确實和普通披薩不一樣。
姜雪切下一小塊,放進嘴裡嚼了兩下,表情立刻變得很精彩。
馬肉的纖維感比牛肉更粗一些,帶着一種原始的野性風味,但味蕾也被濃郁的油膩感包裹住了。
燼野看着她,低笑出聲,“所以你知道為什麼這裡的檸檬酒賣得最好了吧?”
姜雪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酸冽的酒液瞬間沖淡了口中的油膩。
她歎了一聲:“旅行就像開盲盒,總要多試試新鮮東西,才知道什麼是驚喜,什麼是驚吓。”
燼野拿起叉子,卷起一大口檸檬意面,滿足地咀嚼着,“那吃完飯,姜老師想去開什麼盲盒?”
姜雪的目光投向蘇維埃火山的方向,“我想去看看龐貝古城,以前隻在曆史書上讀過它的故事。”
午後的陽光下,龐貝古城顯得格外肅穆。
中央大道被火山灰掩埋着,青石闆間的縫隙長滿了野草,坍塌的房屋露出了斷裂的橫梁,僅剩基座的神廟孤零零地矗立着。它們都在無聲訴說着兩千年前那場末日浩劫。
姜雪走在石闆路上,仿佛能聽到當年居民倉皇的腳步聲。
靠近出口的博物館裡,有那些被火山灰凝固住的生命最後的形态。
老人蜷縮在角落裡,雙手合十祈禱,仿佛還有着對神明最後的希冀;母親将孩子護在身下,即使在生死關頭也要為孩子撐起最後一片天空;一對戀人緊緊相擁着,似乎要将彼此融入骨血。
每一具遺骸都是一個戛然而止的故事。他們充滿了絕望與不甘,卻也透着生命在最後一刻的掙紮。
姜雪胸口一陣沉悶。
在天災面前,人類的血肉之軀是如此不堪一擊,所有的權勢财富都化為烏有,隻有愛能夠超越死亡。
燼野站在她身邊,什麼也沒說,隻是把她的手包進掌心,拇指摩挲着她手背上那個小時候被開水燙傷的小疤痕。
從古城出來,已是黃昏。
停車場有點距離。燼野讓她在路邊樹蔭下等,自己去取車。
突然,三個身材高大的黑人男子從街角轉了出來,徑直朝落單的姜雪走來。
他們的眼神不善,帶着一種露骨而貪婪的打量,像是在估算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