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感受到背後異樣的目光，她忽然轉身，撞上一道俯視的目光，咬咬牙擡眸迎上去，“喜歡還不是嫁給了殿下。”

四周氣壓蓦然降低，一陣冷風吹過，屋内死一樣的寂靜。

恰在這時丫鬟們聞聲推門，捧着銅制魚洗②魚貫而入，打破了這一尴尬的局面，接着燒好熱水備好洗面藥澡豆③，分立兩旁等待伺候兩人，穿衣洗面刷牙。

望着花樣繁多的中藥藥妝④，有冬瓜、禦前、皇後等種類繁多，皆是天然無害的中草藥配方，看着眼前眼花缭亂，沈璃的情緒終于放松了些，塗抹在臉上舒爽泡沫濃密，無添加健康純植物成分，比現代洗面奶不知好用多少倍！

身上粗糙的衣衫被丫鬟們扒下，套上一淡紫色錦緞窄袖對襟背子⑤，發髻高盤鑲嵌冠飾，額間貼了梅花花钿作落梅妝，銅鏡中映着正在換官服的蕭玉宸，束起馬尾身段利落修長，渾身風骨顔姿無雙，一身大紅色襯得他身姿越發挺拔好看，隻是青銅面具略顯違和。

綠菊見她望着銅鏡發呆，邊梳妝邊道：“殿下如此好看，娘子看癡了罷！”

“他好看？”沈璃聽聞愣了一瞬，小聲嘟囔一句，随即扭過頭不再看他，随口問道：“殿下他，可曾有過芳心之人？”

“有過！”隻聽綠菊笃定道，驚得她差點跌個跟頭，卻又聽丫鬟道，“禦敵之戰那被抄家的禦史中丞宋家，觸怒官家旨意替殿下上谏，被人抓了空子以謀逆罪入獄。而宋家獨苗的姑娘宋娘子，如今淪落青樓命途多舛，與殿下青梅竹馬，頗有些情意......”

原來竟是青梅竹馬！怪不得那般厭棄她！雖說蕭玉宸隻是她名義上的夫君，可聽到‘情意’兩個字，她還是覺得有些刺耳。

待兩人梳洗完畢，便來到王府後院正殿給太妃請安。

此時太妃一身降羅祎衣端坐在堂前，望着踏進殿内的兩人，命人端過來兩盞茶，氣勢威嚴不容違逆，擺手道：“今日，我要好好教導我兒！”

沈璃聽聞，連忙收整衣擺整理儀容，與蕭玉宸雙雙跪于地上，接過茶盞高舉于頂，躬身齊聲恭敬道：“請母親喝茶！”

太妃接過兩人茶盞，身姿端正各自飲了一口，遂将腕上一翠色玉镯，摘下親昵地戴在她手上，又将兩人雙手拉過上下交疊貼在一起，語重心長囑咐道：“既是有緣，便不可辜負當日對拜高堂，白首偕老之誓言！”

兩人不約而同對望一眼，嫌棄地别過眼，接着紛紛颔首行禮應道：“是，緊遵母親教誨！”

敬完茶，這親事也算是真正成了！

辰時已過時候不早了，沈璃忙不疊換了件尋常衣裙，推着車悄悄摸出大門，忽瞧見一抹青影從高牆一躍而下，輕巧地落在了地上。

“……”待看清那人面容，沈璃眼皮狂跳，貼緊過去低聲問道，“母親，您來做什麼？”

太妃換了尋常裝扮，把食指貼在唇畔，比了個‘噓’的手勢道：“都說了不許喊我母親！這莫不是要去食肆？我這賬房小二，便也跟着去瞧瞧！”

沈璃左右抵說不過，隻得帶着她匆匆往食肆趕去。

卞河禦街人潮湧動車馬穿流不息，市廛巷裡早點食肆，不到四更便早早開張，一片白霧騰騰炊煙袅袅裡，攤上煮着白米粥、紅豆粥、肉菜粥等各式面餅點心，琳琅滿目應接不暇，曹婆婆肉餅店門前熱鬧異常，人群餓狼似的盯着剛出鍋的饒骨頭⑥，乳白的湯鍋裡咕嘟嘟沸騰着，帶皮小火炖煮的豚羊牛骨頭，軟糯入味吸滿了湯汁！

買下的饕客坐在攤前，迫不及待拿起一塊兒，顧不得燙熱咬下軟爛脫骨的嫩肉，順便唑去肥肉爆出的肉汁，晶玉般的骨髓拿筷子輕輕一捅，吃面條似的吸溜一下全部到了嘴裡，鮮、香、嫩、滑……，唇齒留香舔了舔唇角的汁水！

周圍等待的食客，跟着眼饞地咽了咽唾沫，聞着肉香味兒口水直流，猴急不滿地催促着店家。

沈璃也被饞得夠嗆，與太妃心照不宣對視一眼，花上四十文買了兩油紙包，聞着香味兒走不動路，也顧不上形象當街啃了起來，吃完覺得不滿足，又在張家油餅買了酥脆炸餅，瓠羹店買了灌肺，就着熱乎乎的熱油餅子，吭哧咬下一大口滿嘴流油。

灌肺是由核桃、松子、杏仁研磨成粉，添入黃酒、鹽、芝麻醬，外加胡椒、姜汁調出辣味，攪拌後灌入幹淨的豚豬肺中，上鍋蒸熟切片蘸醬醋，或者夾入肉餅都非常不錯。

兩人沿街邊吃邊逛，順道買了些春韭、蘿蔔、芹芽、矮黃（娃娃菜）、菘菜（白菜）等，又去肉行買了豚肉作餡兒，忽瞧見店主正要把一大袋子雞架，随手扔在路邊喂狗。

她急忙上前阻止道：“停停停，這雞架既然不要了，可否給我留着？”

這賣鮮肉的店家瞧見她，眼神先是訝異，接着和着褶子慈祥地笑：“原來是沈娘子！這貨全是骨頭沒一點肉，蒼蠅上去都打滑！胺髒喂狗都不吃的玩意，可莫要說笑了！你拿去做甚？”

“哎呀！這可都是好東西！”沈璃咧嘴笑起來，一對淺淺的梨渦若隐若現，喜慶招人稀罕。

太妃見狀也忍不住拉了拉她道：“對啊，璃娘，這骨頭踢得幹淨沒肉不說，還有股子腥味！咱們不差錢，另買些别的便是！”

“母…姐姐！”她擡手遮掩在耳邊，小聲提醒道，“還不相信我的手藝麼？姐姐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食肆剛剛開張，用錢的地方多了去，能省下則省則個，再說這免費的東西，不要白不要！”

太妃疑惑之餘隻得點點頭，接着與沈璃一起氣喘籲籲，搬了整整兩大袋貨物到推車上。此時也采買得差不多了，等趕去食肆，開門簡單收拾一下，便開張迎客。

正在這時，門外街道響起一道悲戚的唢呐聲，空靈伴随着陣陣啜泣恸哭，似是有什麼人家在辦喪事，而那聲音久久不散，越來越逼近食肆門前：

“各位父老鄉親都來瞧瞧，這錦鯉食肆娘子她草菅人命，害死我爹爹，逼得他上吊自盡，良心喪盡簡直就是家黑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