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年紀不大少年氣性的很,墨濃眉毛皺起,回頭看了幾人一眼:“你們腦子被狗吃了嗎?忘了咱們是幹什麼的了?别人捧一句,就不知天高地厚,就要給那人當牛做馬,出血汗賣苦力了?”
楊小五聽聞,連忙上前谄媚道:“是,指揮使說的都對。小的混蛋,也是被人鬼迷心竅了。”
說完看着秦朗大概是覺得不夠解氣,他又自顧自煽了自己一巴掌,這才看到秦朗的眼睛移到了别處。
沈璃看着移到身上的眼睛,骨子裡本能嫌惡地側眸,卻被秦朗正好瞧見,盡收眼底。
隻見他面色不善,突然提了把凳子惡狠狠地站起來,一步步逼近沈璃,湊近她的時候,黑色的瞳孔收縮,右手猛然将凳子砸向地面,伸出左手剛要推她,卻突然停了下來。
沈璃後退着踉跄一步,扭頭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不等他收回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甩出右手扇了過去。
啪——
又快又狠,耳光響亮。
吃飯飲酒的衆人停住了動作,目光錯落,紛紛偏頭瞧了過來。一時間,整個食肆内寂靜無聲,針落可聞。
“你打我?”秦朗白皙的臉上,映着五指分明的紅印子,伸出細長右指,勾起她的下巴,眼眸裡帶着一股子黑氣。
指尖的涼意,讓沈璃的身體顫抖了一瞬,她後知後覺地後退一步,定了定心神,面色仍舊如常道:“我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小娘子,他知曉她的身份,一個女人出門開店,還竟然絲毫不畏懼他,那他倒要看看,這個女人強撐的分量,到底幾斤幾兩。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她惹了皇城司即将倒大黴的時候,秦朗突然收回了手,屏退手下道:“這樣吧,你我比試一場,若你赢了,就按照你說的辦。若是”
他話鋒一轉,眼珠子上下一轉:“你輸了的話,每月需要供銀五百兩。”
衆人嘩然,這誠然不是個小數目。
“你敢不敢比?”似是故意看了女人一眼,他試探地問道,“你也可以選擇放棄,不過這每月的供銀嘛,你需要上供”
他環視了下漏風的破舊房梁,左右手食指交疊。
“十兩?”沈璃問道。
“一百兩!”
沈璃舔了舔唇角,不說話了,望向他的眸子裡,多了幾分探究,看來這比與不比,她都要大出血了,那還不如搏一搏!
隻見她面色毫不露怯,爽快地回道:“好啊,那就比,我沈璃願意奉陪到底!”
太妃忙碌完走過來,聽聞暗道了聲不好,心想這璃娘到底涉世未深,秦伯爵府家嫡子,皇城司指揮使,雖年紀輕輕,但久經風場,心思缜密老練,哪是她這種純真之人可以玩得過的。
不禁在一旁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角。
誰料沈璃朝她點點頭,直接上前一步,雙手叉腰問道:“那咱們比什麼?”
太妃眼看無法阻止此事,隻得歎了口氣,擡頭看了眼牌匾,握緊拳頭暗暗發誓,就算拼上性命,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些人把這館子砸了去。
雖說對方是個女人,可秦朗絕對不會手軟:“比試雖然是由我發起的,但比什麼還得由我來定,如何?”
沈璃心道他倒是不傻:“可以是可以,隻不過免得有人事後賴賬,這樣,我們得請個證人來做評判。”
秦朗自然贊同,可是無論是從哪方人馬裡選人,都有失公允。若是随便抓個路人,專業不專業兩說,怕是不能服衆。
或許看出了他的擔憂,沈璃用眼神示意太妃去二樓拉開屏風,正好看到文如風正專心緻志用膳。
那人意識到衆人的目光,連忙取了襟布擦拭了口部,接着聽到沈璃對他說道:“我與秦指揮使有一場比試,還請提刑大人來做個證明評判,不知可否賞光。若是可以的話,那今日的飯錢就當作報酬,免費請大人用了!不知大人,可否願意賞臉?”
文如風是個清廉的好官,平日裡吃糠咽菜沒有個油水,若不是聽聞錦鯉食肆的菜品,他也不舍得如此慷慨奢侈。
“可以是可以,隻是這菜品還是要給的。”他爽快地應下了,并說什麼也要将飯錢留下。
沈璃推脫不過,隻得感謝應下。
“上次比試擲骰子,再比試的話頗為無趣,不如這次換個比試如何?”這時秦朗環視四周,慢悠悠地說道。
正當沈璃以為他要刁難,比試什麼難題時,卻見他揚起眉角,看着她若有所思道:“那這次便比做菜罷。至于何菜何種規則,為了公平起見,還要麻煩請提刑大人出題。”
沈璃聽聞當即吃了一驚,不明白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她沈娘子有一手好手藝,可細看這個秦朗細皮嫩肉,一看就是個沒見過油煙的。
做菜?這不是雞蛋碰石頭,自取滅亡嗎?
“你确定?”沈璃皺着眉确認道,免得赢了有人說她勝之不武,欺負人什麼的。
“當然了。”秦朗從她身上收回目光,揚起唇角笑道,“你少瞧不起人了。别墨迹了,趕緊請出題罷!”
文如風在樓上點了點頭,往下瞧的時候,好巧不巧,看到一盤紅油亮色的菜品,伸手一指便道:“那就這道菜罷。”
衆人随着他的手指看去,那是一盤新做的古法川食水煮肉片。
沈璃和秦朗兩人對視一眼,案闆等廚房用具一應俱全,擺在食肆大廳的中央,比試開始了。
沈璃手法娴熟地切好菜品,忍不住側頭一瞧,隻見秦朗有模有樣地在身上披了一件套服,防止油煙沾到身上。令她驚訝的是,這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指揮使,刀法熟練出神入化,幾刀下去,水嫩的胡蘿蔔變成了一片片飛舞的黃色石榴花。
怪不得選做菜呢,原來有兩下子。
不過,沈璃一刀剁下一塊肉,心想光有花架子那可不行。
切好了整整齊齊的肉片,接着将準備好的菜品一一燙熟,放在秘制的湯汁中。沈璃進入了最後一道程序,隻見她低頭跟一旁的太妃小聲嘀咕了幾句,然後起鍋燒油炸肉。
新鮮的薄片裹了蛋液,先稍稍過一下油,再次裹上面粉放入特制的熱湯中燙熟,最後倒在煮好的菜品上,随着蔥花在熱油裡炸響,淋在肉上,滋啦一聲,這道水煮肉片也算是完成了。
兩人幾乎同時完成了菜品。
整個館中飄蕩着誘人的香味。文如風看着桌子上的兩道菜:菜品皆用同樣樣式的白色瓷盤呈放,左邊的菜色較為簡單,紅色的湯汁雖鮮亮濃郁,除了底部的菜品和上面的肉片,并沒有多餘的裝飾。
右邊的菜色相比,裝點的就較為華麗。不僅菜品切成了五顔六色的花朵,連芥辣也别出心裁,特意炸制了兩遍,被油包裹下紅亮亮的,還貼心地裝點了兩朵桃花,正好與這春色相映,增添了無限詩意。真正地做到了色香味俱全。
為了公平起見,文如風提前是不知道哪道菜是誰做的。
他拿着筷子,分别在兩道菜前細細品了品,臉色一陣紅潤,一陣苦澀,又一陣蒼白,就是一句話也沒有說。
衆人被他弄得也跟着緊張起來,紛紛自行猜測起來,有人覺得左邊那樸素的菜品肯定味道極佳,也有人覺得右邊那道菜好看肯定也更好吃。
總之,看熱鬧的人是吵得不可開交。
突然,有人應聲倒地。衆人停下動作,連忙循聲看去,隻見文如風一臉痛苦,倒在了地上,他的臉色漲紅猶如豬肝色,感覺下一刻就要嗝屁。
不等人将他扶起來,他扣着喉嚨,鼻子裡流出血來,有人略懂些醫術,耗了幾下脈說這是服了毒的症狀。
人群中不禁紛紛緊張,驚恐起來。
秦朗突然指着沈璃沉聲道:“大膽,你不會是覺得比不過我,就在菜裡下毒,把人毒死這下就分不出勝負,打成平手你就得意了罷。”
有人敢污蔑她。
沈璃也不甘示弱,叉腰指着他吐唾沫星子:“你少胡說,殺人可是大罪。我看是你下毒了吧,故意惡人先告狀,賊喊捉賊。”
“你才是!”
“你才是!”
……
那位醫者怒吼一聲,說他們懂不懂尊重患者,都什麼時候了,趕緊找解藥要緊。
最後還是沈璃建議,先服些茶水緩一緩。茶水也有排毒的作用。
一杯茶下肚,文如風果然好了許多,醫者建議可以灌些尿刺激胃部吐出來。
正當秦朗命人尋來,舉着正要灌進去時,他突然睜眼,一下打開了他的手,猛烈地咳了幾聲,埋怨道:“你這個庸醫,可有行醫證明?本官隻不過是吃太多芥辣,給辣着了。”
……!
“天下果然沒有免費的午餐呀。”
……
“那您剛才為什麼不提前喝水呢?”沈璃扶起他道。
文如風一臉正經:“喝水會中和菜的味道,這樣不就不公平了嗎?”
說的好像沒什麼毛病。
一場誤會後,衆人又回到了剛才焦灼的狀态,等待結果的時候,紛紛抓耳撓腮,急不可耐。
“這個嘛,”文若風悠悠地道,“本官也不知道。”
啊?
衆人跌了個跟頭,紛紛起哄道,好吃就是好吃,難吃就是難吃,什麼叫做不知道?人群中的埋怨聲音越來越大了,眼看就要失控。
“大家靜一靜,”文如風憨笑一聲道,“剛才的氣氛太緊張了,和大家即興開個玩笑。接下來,我來宣布結果。獲勝的就是”
剛還喧鬧的人群,紛紛安靜下來,生怕漏過了重要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