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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幼清醒來時,外面的天空重雲如蓋。
收拾好東西,準備出門時,卻忘記帶傘。但她有格外重要的事情,即便意識到了,也沒有時間回去拿了。
因為她剛才接了一個電話。
是樊木的電話,但話筒那邊的人不是他。
電話那端傳來一個從未聽過的聲音,斷斷續續的聽不真切,似乎是從某個遙遠或者格外空曠的地方傳來,語音又格外小,無法判斷是人還是機器在說話。
但是那個聲音低沉,對方的情緒卻極為痛苦,好像是在向她求救,又像是在警告她什麼。
她完全聽不懂對方的話,或者說她從未聽過這種語言。
一開始她以為那是樊木搞得惡作劇,可是當她沖着電話那頭向他質問的時候,那段聲音突然停止了,然後便傳來手機摔在地上的聲音,接着蜂鳴一般尖銳的撕裂聲傳入她的耳中,吓得她把手機拿開老遠。
“夏——”
在那個模糊似機械卡帶發出的聲音中,她隻聽懂自己的姓氏。
她無法确定那是不是樊木的聲音,但是她的直覺告訴她自己,那一定是他。
因為今天是她同桌翟草的生日,她們約定好下午見面,樊木之所以讓她陪他去買蛋糕,是當做緩解他們這對情侶吵架後修複情感的電燈泡。
她們約定的時間是午後兩點,樊木不可能這個時候跟她玩惡作劇。況且,他并不是那種幼稚的人。
她又連續給他打了幾個電話,但都是無人接聽,這讓她原本就有愛妄想的腦袋變得更加肆意,人一慌張了什麼事情都會變得糟糕,更何況對方是樊木,她連頭發都沒紮好,抓了包,便出門去了。
剛走到站台,瓢潑大雨就落了下來,夏幼清沒帶傘,隻好朝身後的廣告牌挪了挪幾步,盡量避開被風吹過來的豆大雨滴。
今天的車格外的慢,她打開手機查看公交車信息,最快的班車也要十分鐘之後才會到達,她隻好無奈的将它放回口袋,有些焦急的看着眼前的行人。
雨像井噴一般越下越大,烏雲漆黑的壓在頭頂,狂風把樹葉吹的呼呼作響,夏幼清穿的藍白色籃球裙被淋的發潮,頭發也濕漉漉的貼在臉上,她使勁的縮了縮自己,努力的不讓裙角再糟糕一點。
即便如此,遠處飛速開來的汽車,下一秒就在她的裙擺上濺出了好大的一片污迹。她氣的直咬牙,但也隻能怒目汽車遠去的尾燈别無它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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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車飛去的同時,幾個路人也遭到了同等禮遇。
一個消瘦的高個男人幾乎是從頭到尾被泥水濺了一身,他氣的把手中剛喝完的易拉罐酒瓶扔向汽車,從遠處邊扭頭,邊罵罵咧咧的跑過來。
他的衣着很怪異,在這個大夏天裡,背着一個黑色的巨大登山包,穿着一身黑色的春秋運動服。
他把帽衫的帽子戴在頭上遮雨,臉上帶着黑色口罩,隻能看見他的一雙漆黑的眼睛,在帽衫下發着苦悶的光。
他的眼光掃過站台,像是什麼都沒看見似的,加快了腳步,沒有直沖着站台跑來,而是直徑穿過它,弓着腰,沖到站台後的巷口拐角去了。
那拐角處早已荒涼,有一座不高的廢棄大樓,像是幾十年前的建築,沒有人拆遷,也無人居住。
它的外表飽經風霜,内裡破敗不堪,有些地方樓頂已經坍塌,青苔綠草布滿角落。鐵質大門被鎖鍊拴住,上面貼着有些風化的黃色警戒封條。
許是多年沒人來于此處,垂蔓沿着大門上方突出的房頂落下來,像瀑布一樣,在狂風中擺動着藤蔓。
地處平地,風夾雜着雨直往大門口吹,似是躲在這裡也無濟于事,男人趴在門口,借着門縫往裡面看。
借着打閃的光源,他似乎是發現裡面有休息的地方,他的手撐着門,手指搭在鐵鍊上。
涼意一點點侵蝕在他的指尖,他的背後濕透了,被雨淋濕的皮膚開始隐隐約約的作痛,他知道如果在再外面呆一會,自己就會被這場糟糕的雨水侵蝕殆盡。
他沒有猶豫,從書包裡掏出一個小型的月牙似的金屬,把它的尖銳對準那鎖頭,輕輕的别了一會兒,隻聽得“咔嚓一聲”,那鎖便被他撬開了。
幾乎在同一時間,狂風把大門撞開,封閉的灰塵四處騰飛,嗆得他咳嗽了幾聲,他來不及思考就鑽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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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雨下的更緊了,石子一般從天砸下,天色被風卷成黑夜,夏幼清清晰的聽見遠處轟鳴的雷聲。
她抓緊了裙子下擺,以免被風吹起來。
還有三分鐘,她想,在堅持一下車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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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鑽進了大樓,把濕衣服脫了下來。大樓裡到處是玻璃碎片,四處透風,吹得他發抖,他想着走進去,找個布什麼的,擦擦身子也好。
可惜樓裡比外面更黑,還透着一股陳年黴味。
他手上的電器全部進了水,打不開光亮,于是他隻能摸黑去找電閘,奈何推上了電閘也沒有電,好在遠處打了幾下閃,他趁機把大堂看了個囫囵,猜測着配電室的方向,隻求政府沒有停掉這快地方的電力供應。
遠處終于閃現昏黃的車燈,夏幼清掏出手機,打開到付款頁面,把包頂到頭上,做好了上車的準備。
十步,三十步,五十步。
男人離配電室越來越近。
五十米,三十米,十米。
公交車離夏幼清越來近。
公車停了下來。
雷聲跟閃光也接踵而至。
一瞬間,那雷閃照亮了天空,似乎是帶着怒氣一般,憤怒的降落在今朝市。
周遭一切的黑暗瞬間不見,天被映的泛出魚肚白,又能看見今朝市那雄偉漂亮的标志性藍色建築鐵塔,遠處的街道清晰可見,似乎又回到了下午一點時的晴空。
夏幼清來不及捂住耳朵,就小跑上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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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封空間内,星紅點點模糊的閃爍了幾下,變的清晰起來。
滋滋嗡嗡的聲音從耳畔傳來,緊接着,配電室的燈亮了起來,照亮了男人的面容。
不一會兒,整棟樓,都通上了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