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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幼清死了。
準确的說不知道夏幼清是否死了,但是以目前的狀況來看,和死沒什麼兩樣。
總之她正躺在病床上,插着呼吸管,還留有口氣。
醫生已經在和她的家人談論後世了。
“也是,從那麼高的樓梯上滾下來,誰還能活着啊。”
隔壁房間新分去的實習小護士睜大眼睛,向剛剛睡醒的病人形容着她的慘狀。
“我們趕過去的時候,血嘩啦啦的流了一地,後來我們才知道,她是不小心從室外樓梯摔下去了,先滾了一層,結果她們學校不是搞裝修嗎,下面那層的防盜窗給卸下來了,正好有個斷了的鋼筋,這不……”
小護士用手比了一下肋骨,“一下子就給穿透了。”
小護士夾着病房冊,一邊給病人挂上點滴液,“我這還是頭一回見到這麼倒黴的病人呢。”
一邊的醫生捏了捏血壓儀,撇了她一眼。
然而她并沒有發現病人的緊張神态,反而還在滔滔不絕的聊個不停。
“我聽新分去手術室的朋友說啊,足足做了六個小時的手術才搶救過來,但我估計啊,是撐不了多久了。”
躺在病床上的老人臉色被吓得發青。
“咳咳。”
醫生想提醒她咳嗽了兩聲,卻被小護士瞪了一眼。
“碰!”的一聲,病人的房門已被人撞開,樊木神色緊張的闖了進來,“夏幼清,夏幼清是在這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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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這兒。”
她沖樊木招招手。
暑假最後的幾天,夏幼清如願以償的和樊木翟草考到同一個班級,學校為了鼓舞上進的學子們,把夏幼清樹立為進步生典型,和優等生樊木一起被選中做開學前演講,她激情滿滿地提前做起了準備。
她今天早晨光化妝就用了一個多小時。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但是所有人都說她比平常漂亮了許多。
隻有她自己知道。
這是她第一次和樊木站在同一個講台之上,還是代表面對全校師生,同學私底下跟她調侃,瞧你們倆,郎貌女才的一對兒。
夏幼清哈哈的笑着打斷對方,别開這種玩笑,小心讓翟草聽見不好。
說完又思考回來,你說誰女才呢?分明是女貌!
但是她心底卻是有些得意的。
離開學還差三天,夏幼清一大早便和樊木在學校裡跟老師對稿子和流程。翟草也跟着來了,坐在台下不做聲的看着他倆。
下午排了兩三遍之後,她和樊木便沒了事情,翟草遞給她倆一人一瓶礦泉水,三人坐在報告台邊休息。
因為高三重新分班,夏幼清想起上學期末,高二班級中的一盆風雨蘭,一個暑假過去了都遺忘在窗台外邊,她要去把它拿到新班級去。
樊木也跟着起了身子,他說自己也有東西拉在教室,轉頭跟翟草說,樓上裝修又髒又亂,讓她在下面歇會着,回頭到學校門集合。
高二三班位于教學樓頂層,四層樓的最西邊第一間,夏幼清和樊木想往常一樣走上樓梯,卻發現内樓梯被鎖住了,學校暑假在翻修教學樓,到處都堆着裝修器具和餘料。
二人隻好換了外樓梯,三樓外樓梯上放着一些廢舊的鋼筋鐵條,張牙舞爪的被仍在一邊,堵住了路。夏幼清和樊木小心的别開那些一不留心就會被碰傷的筋條,爬了上去。
那盆風雨蘭是老師吩咐布置教室時,夏幼清在路邊攤買的。原價十塊,她一開始是打算買盆花中君子,但可惜去的晚,花基本上都賣完了,老闆硬塞給她一盆這個,說這花好養活,别看現在像一盆韭菜,但等她開花的時候保準漂亮極了,夏幼清看了眼手機餘額,就剩五塊錢了,老闆一咬牙,成交!
夏幼清隻好悠悠的抱着一盆長葉細枝進了教室。
老師看着她搖了搖頭,夏幼清,這次我們的教室主題是“最美的花”,你抱盆雜草進來幹什麼。
夏幼清隻得用老闆的話搪塞過去:“老師,正因為它是草才好呀,風雨無阻都會開花,啥都不怕,它雖然不如玫瑰牡丹好看,但要比它們活的久嘛。”
老師氣的無語,隻得不去理她的歪門邪道的辯解。
夏幼清捧起它,一個暑假過去了,風吹日曬的,它沒枯萎,反倒更加旺盛了。
“老闆沒騙人,倒是真的好養活。”
夏幼清站起來,轉過身沖着樊木說。
但她的身後,卻隻有的如同往常一樣擺放着的課桌,和放假前被人畫的亂七八糟的黑闆注視着她。
夏幼清拍了拍花盆上的灰,走回教室,樊木不在。
她走出教室,走廊上空蕩蕩的。夏幼清把這一層的教室都探索了一遍,也沒見到他的影子。
她隻好掏出手機跟他打了個電話,電話鈴聲很快便在外樓梯處響起。
“樊木,風雨蘭拿到了,我們走吧!”
夏幼清遁着聲音找過去,卻沒有發現任何人的蹤影。
樓梯上空無一人。
夏幼清感到很奇怪,她剛才越是離樓梯越近,那聲音就越小。
是不是樊木剛才下樓去了?
她又回頭看了眼無人的走廊,一邊下樓,一邊再次撥通了樊木的電話。
電話裡傳來“嘟——嘟——”的聲音,覆蓋了她的聽覺。
她邁開腳,踩在下一階樓梯上,走了兩步,卻突然失去了重心,身子整個向前傾斜,不小心跌落下去。
下面那堆被工人堆砌起地廢舊的鋼鐵森林,正張牙舞爪歡迎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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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木沒想到會是這樣。
夏幼清也沒想到。
她隻是上樓拿個花,怎麼就死了。
她隻是晚走了幾分鐘,怎麼就被人從樓梯上推下去了呢。
她躺在重病監護室裡,怎麼都想不通。
那日午後四點多,樊木站在四樓的樓梯拐角處,哆哆嗦嗦的撿起夏幼清丢掉在地的手機,想要撥打120,他看着樓梯上的正在流血的夏幼清,擡起的手又漸漸放了下去。
在四處透風的外樓梯上,夏幼清整個人倒在一根鐵棍上,血從她的身下蔓延出來,像一條扭曲掙紮的蟲豸,很快,它就變成了一灘扁平的血潭。
她那盆風雨蘭也跟着摔碎了花盆,花根帶着泥土砸在一邊,血染上了它的花葉。
夏幼清隻覺得她的那顆心髒,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
她聽見他說,對不起,夏幼清。
他的聲音像秋風般清爽,似有柳枝拂過她的心底深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