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薇薇睜開眼睛，有一瞬間的恍惚。

她正坐在餐桌旁，雙手捧着喝了一半的熱騰騰的皮蛋瘦肉粥。

桌上擺滿了豐盛的菜肴，有鹵豬蹄、油焖大蝦、木須肉，還有她最愛吃的蟹肉生煎。

“怎麼啦？吃飽了嗎？”羅薇薇的母親寵愛地看着她，“你才吃這麼點，一會兒又得喊餓，來，再吃點蝦。”

羅薇薇的爸爸從電視機前轉過頭，也對她笑道：“薇薇啊，你媽媽特意給你做的，全是你愛吃的，這段時間備考那麼辛苦，你可得多吃點。”

“爸爸，媽媽？”

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到碗裡，心裡好像堵了一塊大石頭。

羅薇薇擦擦眼淚，再次确認了一遍，她的眼睛沒有問題，她的父母就在眼前，他們又團聚在一起了。

“薇薇，你這是怎麼了？”母親奇怪地看着她，和父親面面相觑。

“你們都沒事？太好了……”她一邊哽咽着，一邊捧起碗來，貪婪地嗅着出自母親雙手的味道。

還是在那間熟悉的不足十幾平米的小客廳，古舊的沙發，90年代厚重的電視機裡傳出晚間新聞的聲音，主持人穿着款式有些陳舊的衣服精神十足地播報新聞：“今天是1998年7月23日——”

“你這孩子，吃那麼急幹什麼，誰還能跟你搶。”父親笑呵呵地看着她。

“媽媽，爸爸，我真的好幸福，可以再見到你們。”狼吞虎咽完一頓，滿嘴塞着食物的她口齒不清地訴說。

父母相視了一眼，“薇薇，你在說什麼啊？我和你爸可聽不明白，你是不是睡昏頭了？”

她眼角含淚笑着搖頭，“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就是好想你們，好像我已經離開你們很久了一樣。”

要不是這些菜熟悉的味道驟然喚醒了她的記憶，她真的以為眼前這是幻夢。不知為什麼，她總覺得父母已經不在了，這個小家裡的一切雖然都沒變樣，卻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家中的日曆本上還有她親筆畫下的标記，那是她和姜晨約會的時間，明明這是昨天的事，但她卻覺得好像記不起他的臉來了。

“薇薇，吃完飯該收拾東西了，明天一早就得出發，可别起晚了。”母親收拾碗筷時叮囑道。

她微微一愣，這才想起原來明天就是全家出門旅行的日子。家裡并不寬裕，但為了慶祝她考上重點大學，爸爸毫不吝惜地買了三張前往東南亞的豪華遊輪船票。

“媽媽，我找到一條想出門穿的裙子，就是這裡勾破了一道口子，你給我縫一下嘛！”羅薇薇收拾衣櫃時找到了那條她最喜歡的鵝黃色波點連衣裙，用撒嬌的口吻遞給她母親。

母親接過來一看，無奈地搖頭，“這麼大人了還讓媽媽給你縫衣服？”

“不嘛，我就喜歡看你給我縫衣服的樣子。”

她捧着笑臉趴在沙發背上看着母親就着暈黃的燈光一針一線把衣服縫好，母親的唇角似乎永遠凝結着讓她癡迷的笑痕，怎麼也看不夠，她恨不得這一刻時間化為永恒。

“明天就要走了，不給小晨打個電話？”母親看了她一眼。

“姜晨哥？”

“是啊！你不是有他的電話号碼？”

她恍惚間說道：“媽媽，你覺得他真的愛我嗎？”

母親嗔怪地說：“什麼愛不愛的，你們才多大，上了大學你也不要總想着談戀愛，女人要以學習和事業為重，不能滿腦子想着依靠男人。”

“真不愧是我的媽媽呀，您說的話甚合我意。”她笑嘻嘻地說。

“你啊！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母親放下衣服，語重心長地說：“小晨是個不錯的孩子，但他比你大了許多，和你之間是有代溝的。他現在喜歡你，是喜歡你青春貌美，不能總以為自己有多麼大的本事可以讓一個男人長久的把你供着當公主。”

“聽您說的，媽媽，難道我就一點頭腦也沒有嗎？”她忍不住抗議，“姜晨哥他一直都說我很聰明，是他想要的那種十全十美的才女。”

“哎呦呦，什麼才女啊，你就是被我和你爸寵的，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重。”母親搖了搖頭，“等你大學畢業，走上了社會你才知道人生的道路有多重。我可是提醒你啊，别以為考到了好大學就可以高枕無憂了，你的人生還長，你不要這麼早就确定你要喜歡誰，一定要和誰在一起。”

“我都是大學生了，還不能光明正大的談戀愛啊！”她故意發出冗長的呻|吟，“那人家千辛萬苦考上大學真的好吃虧啊！媽媽，你們這樣要求我太不人道了。你知不知道我們班很多女同學都羨慕我找了個這麼帥的男朋友，姜晨哥每次來找我都要被圍觀好久。”

母親瞪了她一眼，“我隻是給你建議，要怎麼做都看你。薇薇啊，我和你爸不可能總陪在你身邊，你要記得，再愛你的人也可能有一天會離開你，總有一天你隻能依靠你自己。”

“姜晨哥永遠不會離開我的。”她信誓旦旦地說，漸漸想起了昨晚他們見面時的情景，姜晨對她是如此癡迷，母親根本不了解他們之間的感情。

“但或許你會離開他。”

母親不經意的一句話驚醒了她，好像有什麼不好的預感盤旋在心中。

“媽媽，為什麼你會這麼說。”她迷茫地看着周圍，“我覺得你從沒對我說過這番話。”

“我不是正在和你說嗎？”母親古怪地看着她，“這都幾點了，小晨下午打來電話問明天要不要接我們去機場，你去給他回個電話，就說不用了，我們自己打車去。”

羅薇薇起身走到桌台前拿起電話聽筒，但她卻想不起姜晨家的電話号碼了。

奇怪，她應該爛熟于胸中的才對！他們不是昨天還聯系過嗎？

她在滿腹疑惑中翻開座機旁的電話簿，找到他的電話，一個一個數字撥了過去。

嘟嘟嘟奇怪的聲音一直響着，她扣下聽筒，又反複播了好幾次，似乎那端一直處于占線的狀态。

她隻好作罷，心想等到明天早晨再和他說吧！

這晚她收拾好自己的行李，舒服地躺在床上，這張小床陪伴了她許多年，緊挨的牆壁上還貼着她奮戰高考的勵志話語。

不知為何，眼前種種真實得讓人莫名心痛。

“過去的一切都是夢。”她盯着天花闆緩緩轉動的電風扇，喃喃道：“我已經醒了，現在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很長時間她都不敢入睡，似乎生怕再次醒來會到一個陌生的環境，可是她究竟在怕什麼呢？

在床上輾轉反側了很久，忽然想起自己珍藏的一箱漫畫還有許多沒看完，為了她能專心複習都被老媽收到儲藏室去了。

蹑手蹑腳爬起來，溜到儲藏間翻了一圈，終于找到了那幾本讓她追得魂牽夢萦的《天是紅河岸》、《名偵探柯南》，再次看到凱魯王子英俊的面容，不禁讓她心情大好。

捧着漫畫正想回床上挑燈夜戰，啪嗒，幾個90年代流行的遊戲卡帶掉到地上。

“哎？原來被老媽藏在這裡啊！怪不得一直找不到。”羅薇薇興高采烈地撿起其中30合一的16位遊戲卡帶。她記得裡面還有自己最喜歡玩的《超級馬裡奧》，自從上了高中她就再也沒玩過，現在正好重溫一下。

打開小屋裡的一台黑白小電視，她在小霸王遊戲機上插上卡帶，摸索着調出正确的遊戲頻道，然後伴着可愛動聽的MIDI背景音，心滿意足地操縱着藍色工裝褲、紅色帽子的小人蹦蹦跳跳開始闖關。

“是不是又熬夜了？看你這黑眼圈。”吃早餐時羅薇薇的母親搖頭歎息。

她揉了揉睡眼惺忪的雙眼，心裡卻無比輕松。

她總算是度過了這個夜晚。一整晚都在遊戲和漫畫裡消耗，根本連眼都沒合，隻有這樣才能讓她不去擔憂身邊的一切會随着一場夢在重新醒來時成為過眼雲煙。

不一會兒門鈴響了，姜晨果然來接她和父母了。

“薇薇，别忘帶東西，我和你爸在樓下等你。”父母說完就提着行李箱下了樓。

羅薇薇覺得母親話中有話，但卻無論如何想不起來她忘帶了什麼。在客廳裡漫無目的轉了一圈，她打開了自己卧室的門，黑白電視機正發出沙沙響聲，屏幕上滿是跳動的雪花。

“咦？難道我昨晚忘了關電視了？”她自言自語，看到遊戲卡帶還插在遊戲機上。

正要伸手拔下來，電視機的畫面突然一晃，馬裡奧蹦蹦跳跳地出現了。

仿佛有一雙不知名的手在操縱着遊戲手柄，隻見馬裡奧在空中彈跳了幾下，頂到了一個隐藏磚塊，吃到生長出的一個奇怪蘑菇。

馬裡奧的身體迅速變大，竟然從電視機屏幕裡蹦了出來。

“hello，早上好！”馬裡奧在屋裡一圈小跑，停在她面前脫帽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