術室的門重新緊閉,紅色的“手術中”光幕刺目地亮着,直到周圍重新安靜下來,卞可嘉才從剛剛的狀态中脫離,脫力地坐在了椅子上。
他從來沒想過,荊之槐竟然會出事。
他絕對不想看到荊之槐出事,哪怕他們離婚,他也一直希望荊之槐能好好的。
可是卞可嘉低下頭,還能看到自己的袖子上的血,那是剛剛确認身份時,他在荊之槐頭上沾到的。
荊之槐頭部收了重傷,滿臉血污、臉色蒼白、雙眼緊閉的樣子,仿佛還在他眼前。
一時間,卞可嘉的腦袋裡亂極了,驚懼還未消散,疑惑已充斥心頭。
為什麼荊之槐今天的行程這樣奇怪?明明安排了和他離婚的代辦事項,荊之槐卻偏偏支開了身邊的助理,自己開車去這樣一條偏僻的路?
這場車禍來得蹊跷,發生地點也詭異,如今一切真相,可能也隻有荊之槐本人才知道。
可是……
就連卞可嘉都不能确定,荊之槐經曆了這樣嚴重的車禍,能不能挺過來。
手術室的燈亮了很久,卞可嘉一直在外面等着,他等了很久很久,等着那盞燈終于熄滅後,荊之槐終于被推了出來,轉入了重症監護室。
荊之槐活了下來,從重症監護室轉出的那刻,算是脫離了生命危險,可是,卞可嘉還來不及喜悅太久,就已經發現新的問題。
荊之槐再也沒能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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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的時間過去,荊之槐的外傷已經愈合,而那些肉眼看不見的傷害,隻能交給時間去愈合。
隻是這一次……或許時間也無法愈合。
荊之槐陷入持續性植物狀态,也就是通常意義上的植物人,生命依靠外力和機器維系,對外界的刺激和信息毫無反應。
他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毫無蘇醒的迹象,三個月來,醫生們已經用盡了當下的治療手段,卻依然不能改變這個結果。
卞可嘉站在病房外,透過門窗玻璃,看向那張熟悉卻毫無生氣的臉,眼神黯淡。
出乎許多知情人的意料,這對夫夫都到了離婚這一步,車禍之後,卞可嘉反而沒有離開荊之槐。
尤其是卞可嘉在輾轉關系、終于拿到荊之槐父母的海外聯系方式後——荊之槐的雙親在得知自己兒子變成植物人後,沒有一句詢問,就直接挂斷了電話。
在那之後,卞可嘉就搬回了他們結婚時的别墅,開始置辦荊之槐出院後需要的醫療設施,然後他就每天實驗室和醫院兩點一線,來醫院探望荊之槐,就連晚間陪床的時候,路過的護士,都能看到他在幽光中翻看平闆存着的醫學文獻的專注身影。
荊之槐出事這三個月來,卞可嘉肉眼可見地消瘦了許多。
就連今日前來探望的梁律師,都忍不住提醒他要注意身體。
卞可嘉溫溫和和地道謝,然後說:“梁律師,你今日特地前來,是不是還有什麼别的事?”
梁律師看着卞可嘉憔悴的臉色,完全不像是要開開心心準備離婚的樣子,而這個觀察,将他推向了最後的決定。
梁律師:“兩位的離婚協議未定,如今,卞先生仍是荊總的法律配偶。而荊總在清醒的時候,曾為一切可能出現的情況做過準備。”
他拿出了一份法律文件,“卞先生,這便是我這趟過來的意義。”
卞可嘉:“……什麼意思?”
梁律師低聲說道:“荊總在清醒時就公證過這份文件,如果真有一天,荊總不幸發生任何意外,成為無民事行為能力人,他都已指定你來做他的監護人。”
卞可嘉接過文件,一目十行的掃過。
這份文件裡,荊之槐直接繞過了自己父母,将關于自己的一切權益,都交給了卞可嘉。
這份文件是一年前進行公證并簽署的,荊之槐賦予了卞可嘉在其失去民事行為能力等特定情況下,可由卞可嘉來決定終止他生命的合法權利,并完全繼承他的基金會、财産、房産、藝術品、古董等一切财産。
就連梁律師剛剛聽到這個要求時,都受到了不小的震驚。
梁律師這半輩子,處理過許多豪門财産分割,即使見證過不少将幾十年情分撕成你死我活的怨偶,他也很難想象在這個圈子裡,竟然也能見到這樣一份赤誠坦然的愛與信賴。
所以,當初他在知道卞先生要和荊總離婚時,他才會那樣驚訝。
卞可嘉轉過身,将眼眶湧上的酸澀忍了回去。
或許……他們之間沒有足夠的愛,但這一刻,卞可嘉感到了荊之槐毫無保留的信任。
這份信賴,比愛更珍貴。
卞可嘉手指輕輕撫過紙面上荊之槐于一年前留下的字迹,輕聲問:“他為什麼會提前準備這樣一份文件?”
就像荊之槐早就預料到,自己會遭遇不測一樣。
梁律師回以沉默。
“謝謝你,将這份文件交給我。”卞可嘉眼眶還微微紅着,言辭舉止卻是克制而禮貌的,“今天荊哥就會離開醫院,他以後将由我照顧,梁律師若是有事,可以發我郵箱,若需見面,可以提前預約我的助理。”
在這一刻,卞可嘉做出了決定。
接下來,他要投入全部的精力,去做一個還不能公開的秘密實驗。
——他要全力以赴,不容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