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
“卞先生,這是荊總的離婚協議,請您過目。”
連他們最後的分離,也都是成熟而體面的。
這是荊之槐的處事風格。
在卞可嘉提出離婚、并從别墅搬到校區職工宿舍的半個月後,荊之槐的心腹律師,将離婚協議和财産分割協議等文件,遞到了卞可嘉面前。
卞可嘉草草掃過文書,字密密麻麻入了眼,卻怎麼也鑽不進腦子。
他們終于來到了這一刻。
這段時間,卞可嘉一直沒有再見過荊之槐,在那一夜的提出離婚後,荊之槐靜靜看了他很久,沒有問原因,也沒有任何挽留,隻是輕輕說了一聲“我明白了”。
仿佛他早已對這一天的到來心知肚明,所以并不驚訝,也不覺得奇怪,更不追問原因,平靜的仿佛隻是聽了個再尋常不過的天氣預報。
而荊之槐離開的方式也同樣充滿風度,那天晚上,在卞可嘉提出離婚後,他隻是簡單收拾了一些文件,便從他們共同居住的别墅幹脆地離開,給了卞可嘉足夠的時間去整理一切。
卞可嘉由衷地感謝他的成熟和體貼。
時隔多日後,他再次收到了來自荊之槐的消息。
然後荊之槐的律師,帶來了他面前這份拟好的離婚協定。
既然字不入腦,卞可嘉就不看了。
他其實并不擔心财産分割的問題,他并不重物欲,他隻需要最低限度的生存标準。
有栖身之處就行,房子大點小點都無所謂,吃的東西能活下去就行,白水煮面還是珍馐佳味也無所謂,他不需要帶走荊之槐的任何财産,畢竟荊之槐的東西本就不屬于他。
他有自己的珍寶——他的醫學項目和實驗室,這是他不能割舍的追求,而這一部分,荊之槐承諾過絕不會染指。
至于在涉及金錢方面的處置上,他充分相信荊之槐。
相處三年,足以他看得清荊之槐的人品,總不至于在這份文件上去害他。
卞可嘉拿起筆,翻到最後一頁,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這些年,他在太多的實驗文書上簽過自己的名字,“卞可嘉”這三個字都已經成了一種習慣,可這一次的心情,卻讓他格外難忘。
見他簽下字之後,梁律師并沒有在說什麼,卞可嘉怔怔的看着自己簽下的名字,不知過了許久,他才恍然從茫茫心緒中察覺到了不對,“荊哥……荊總呢?他什麼時候過來?”
梁律師:“不好意思,還要再請您等等,”
卞可嘉見他臉色不對,“出了什麼事嗎?”
梁律師略一猶豫,還是回答道:“卞先生,其實從半小時前,我就無法和荊總取得聯系了。”
卞可嘉也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荊之槐向來守諾,同樣也是個守時的人,這種一句話不交代就放别人鴿子的事,對他來說是十分少見的。
要打個電話問問他嗎?還是讓梁律師代為聯系?
卞可嘉還在猶豫着,手機突然就響了起來。
那是一個陌生的本地号碼。
往常的卞可嘉會直接轉免打擾,可是今天,他不知為何有一種後脊發涼的直覺,他反常地接通了這個電話。
電話裡傳來一個陌生的女子聲音:“您好,請問您認識荊之槐先生嗎?”
卞可嘉:“是,請問你是?”
“這裡是市中心醫院,我是急診室護士,荊之槐先生出了車禍,剛剛送入我院,您能盡快趕過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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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可嘉從沒想過,他在離婚協議上簽署的名字還未生效,他就要在另一份至關重要的文件上,再一次鄭重簽下自己的名字。
那是荊之槐的手術知情同意書。
卞可嘉趕到醫院的時候,荊之槐已經從急診室轉入手術室,時間緊迫,他隻匆匆看了荊之槐一眼,确定了這是本人後,便被醫生帶出去簽字。
此時此刻,卞可嘉是唯一能給荊之槐簽字的人。
——以丈夫的身份。
隻要離婚協議上另一個人的簽字還未落下,那麼他們就仍然是合法配偶。
手術室外的談話室裡,醫生驚訝地發現,自己與這個病人家屬交流得異常順利。
那些醫學術語與專業知識,醫生隻是提個名稱,病人家屬就完全明白了,甚至還能舉一反三,主動和醫生确認患者的情況和手術的種種風險,明明臉色煞白,袖子上還帶着他丈夫的血,卻能克制情緒,冷靜對談,醫生從來沒經曆過如此高效的術前談話。
将簽字後的文件送進手術室後,醫生忍不住問了句:“你也是醫生?”
“不。”卞可嘉說:“但我聽得懂。”
正是因為卞可嘉從事醫學研究,了解複雜的人體生物化學、病理學和藥理學,他才明白荊之槐現在的狀況有多危險。
沒有時間耽擱,越早敲定手術方案,對荊之槐才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