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把袖子一甩,堅決道:“不躲!我要讓他們看看,我這八尾仙就是能撥得頭籌,你也别妄自菲薄,你驅鬼的能力肯定是這裡面最好的,你看其他的都被撞成什麼樣了。”
江玺這才抽空擡頭看了眼,不遠處那尊巨大神像無人管,身上已經被高速飛行的鬼撞了好幾個洞,半邊身子“啪嚓啪嚓”地被砸斷了,傾向另一邊,像是一根筋徒勞地連接着上半身和下半身,最後,那沉重的上半身還是沒拉住,“彭”地砸下來,又把下頭來不及跑開的人砸得東一塊西一塊的。
場面慘烈得江玺都不想看,方年估計真被吓傻了,叫都不會叫了,沈書顔握着蒼官在他們周圍布了一道看不見的結界,那些鬼噼裡啪啦地撞在上面,跟放煙花一樣。江玺怕給方年留下什麼心理陰影,就将他拽過來,用手捂着他的眼睛,說:“走,跟我去客棧。”
老先生還是不同意:“不要!”
江玺氣得不行:“你就非得争個勝負嗎?!”
“那當然了!被選中了,我還可以向他們讨壺酒喝!”
“誰搭理你!”
老先生拍拍手,又拍拍江玺的肩:“你也别着急,這不是還有浮白山坐鎮嗎?我聽說萬丹也來了,他若是連這點鬼都收不了,那他這掌門也不用當了。”
這話他倒是說對了,這場混亂并沒有持續多久,街上亂竄的鬼群沒一會兒就被浮白山收了個大半了。除了收鬼,他們還要做安撫和處理現場的工作,碾成肉渣的隻能祝他們複活賽一切順利,斷胳膊斷腿還留有一口氣的還是能救一下。
丹修的弟子們拿着丹藥一個一個救,鬼門關上臨門一腳的就拖去給萬丹。萬丹作為掌門的确有些真本事在身上,給那人吃顆藥丹,再在各個穴位上一拍一掐,那人呼吸便平穩了。
所有人都在收拾殘局,沈書顔也将結界撤下來,方年這才大夢初醒,驚恐地看向江玺。江玺胸膛一起一伏,呼出口氣後安下心來,安慰地拍着他的背:“沒事了。”
方年驚魂未定:“那些,那些是什麼啊?”
江玺道:“什麼?”
方年比劃了一下:“就是天上飛的黑乎乎的那些。”
江玺沉默片刻,說:“你肯定是被吓着了,哪裡有什麼在天上飛。”
方年問他發生了什麼事,江玺就含糊不清地打着哈哈想敷衍過去,可方年還是不停追問,看來是想打破砂鍋問到底了,江玺隻好指着眼尾,說:“你看我,新畫的眼妝,怎麼樣?”
“啊,很好看啊,诶?你把面具摘了?”現在的方年果然很好糊弄,叫他看什麼他注意力就全放上來了。
“為什麼突然想起畫這個了?”
“祭典嘛,總要畫點喜慶的不是,而且正好能蓋住我臉上的傷,隻是,”江玺若有所指地看向沈書顔,“你書顔哥哥不知道用什麼畫的,洗都洗不掉。”
沈書顔移開眼,江玺看出來了,他就是心虛。
周遭一片狼藉,攤販們的鋪子也爛得不成樣子。江玺記得這些商鋪裡有幾家是賣面具的,他就在周圍找了一找,找了個還算幹淨的狐狸面具重新戴在了臉上。
“你怎麼又戴上了?不是挺好看的嗎?”
江玺輕笑:“女子才畫眼妝呢,我給你看看就成,難道還要大搖大擺地讓别人看?看了都要笑話我了。”
見方年沒之前那麼害怕了,江玺就将他送回了方府,管家躲在門後戰戰兢兢,全然忘了自家少爺還在外面,等方年回來了,才故作驚訝痛心疾首地哭道:“少爺,少爺您怎麼還在外邊啊!都是老奴失職,您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老奴就一頭撞死在這門上。”
方年看他聲淚俱下,頓時感動不已,連忙扶起他:“别說這種話,是我自己跑出去的,不會有人怪罪你。”
江玺幹笑兩聲,說:“哪裡沒事,那麼驚險,方少爺怎會沒受傷?按您方才的話,撞死不至于,砍一條胳膊總夠了吧?”
管家選擇性耳聾,隻知道跟方年賣慘。
江玺不放心他,幹脆客棧也不回了,無視管家的驅趕,和方年說了一聲就朝之前那間偏僻的小房間去了。
“啊,不用給我安排房間,我睡這兒就行。”老先生拍了拍木闆車,為表感謝,還扔給管家一個蘋果。管家抖着手指着他們說不出話,好像下一秒就要血噴三千尺氣死過去了。
因着方老爺眼裡隻有“錢”這個字,所以不是重大的,必須要他出席的,他一概不會參加,方年為了往後繼承家業,也會跟着父親學學看賬本之類的基本功。江玺覺着讓他忙起來總比一直想着街上的恐怖場景好,就讓他過去幫忙了。
送走了方年,三人才圍在一圈讨論起現下的情況來。
“我給你畫的那幅圖你收到了嗎?”
“啊?什麼圖?”
江玺無語:“那幅畫着陣法的圖。”
“可能寄到廟裡去了,我半個月前就動身往這兒走了。”
“什麼樣子的圖,你畫給我看看?”
江玺道:“那麼複雜,我哪記得?”
正說着,一直沒發言的沈書顔拿過桌上的毛筆,沾了水在地上三兩下就将牆上的陣法還原了。
“大概是這樣。”
沈書顔擱筆,仿佛這隻是個基本操作。
老先生見狀,在江玺腦袋上不輕不重地揮過去:“虧你還是鬼呢!怎麼還沒人家活人記得清楚?”
江玺控訴道:“鬼的記性就一定好嗎?你知不知道我差點死那兒!”
“你不是早就死了嗎?”
“行了行了,不和你貧了,”老先生傾了傾身,去看地上畫着的陣法,“嗯,這是個聚魂陣啊。”
“聚魂陣?”江玺擰眉,“和招魂陣……”
“同宗同源,可以說是三大邪陣。”
老先生接過筆,粘濕了在地上講解起來。
“招魂陣,聚魂陣,攝魂陣。”
“招魂陣,招已死之人魂魄,用于和惡鬼做交易,但沒幾個成功的,大多招到的都是怨念極重的厲鬼,分分鐘就能讓你生不如死;聚魂陣,聚集魂魄,大多都是孤魂野鬼的魂魄,作用是養鬼,招到的鬼隻能永遠困在陣中,除非陣法破壞,否則永遠無□□回,經年累月,怨念也會愈深,布陣者除了布陣還可以開陣,将裡面的惡鬼放出來,但那些鬼被陣法束縛,隻能聽憑布陣者差遣。”
“攝魂陣,取生人之魂,通常瀕死之人的魂魄最易攝取,康健之人最難,極易被反噬,就算是邪修也不會用。這三個陣法,有其記載的古籍基本已經銷毀殆盡,恐怕隻有在一些大門派中才留有這本書的原版或臨摹本。”
江玺又道:“我進陣中時,還看到裡面有個光點,光點中有鎖鍊伸出來困住那些鬼,那光點是什麼?”
“什麼?!”老先生一下子彈起來,“你進那個陣了?!你知不知道但凡入陣,九死一生啊!”
江玺有樣學樣:“我不是已經死了嗎?”
“再說了,”江玺狡黠地看向沈書顔,“還有師兄護着我呢。”
老先生簡直要被氣瘋了:“一個二個都給我胡鬧!要是粘上了鬼氣,搞不好是要瘋一輩子的!”
“這不是還沒瘋嗎?再者,師兄有蒼官,還有我,就算瘋了,我也照顧他一輩子。”
“還說照顧呢,”老先生嗤笑一聲,“你是他誰?他哥他弟,還是他妻他夫君?這種承諾我聽得最多了,沒一個作數的。”
“行了,不說這個了,懶得教訓你倆,一個犯糊塗就算了,兩個都那麼莽撞!”
他挽袖執筆,在聚魂陣旁又畫了個點:“聚魂陣與其他兩陣不同之處就在于,第一,它必須要用傳送陣打底;第二,它必須要有兩個陣法,以兩陣間傳送的距離作為儲存魂魄的空間,兩個陣法隔得越遠,能聚集的魂魄就越多,一個陣法受到破壞,都能放出裡面的亡魂,這樣的亡魂是不聽任何人命令的,和瘋狗沒什麼區别。”
江玺難得拿出上課時才用的腦子,簡化了一下這個過程。就好比一個圓柱形,上底下底是兩個陣法,中間的柱身就是儲存魂魄的地方。
所以,這次街上的暴動,其實是因為他貿然沖進陣中,而蒼官那一劍剛好破壞了陣眼,這才導緻裡面怨氣久積的亡魂跑出來釀此禍事。
江玺攥緊手,越想越難受。
老先生看他這樣,寬慰道:“你也别太自責,要說擔責,布陣的人責任更大。”
“我出去透透氣。”
“現在街上全是死人,你上哪透氣去?”他嘴上這樣說,但還是由着江玺去了。
沈書顔見江玺要出去也跟着起身,老先生卻拉住他:
“叫他去吧,你跟着也勸不了他什麼。”
“你坐下,我有話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