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的氣溫并不暖人,但城市尾氣光燭加熱了這座城市,窗外層層熱浪。
放在中控的手機振動起來,杭澈餘光掃了一眼,按了接聽。
舒媚爽朗的笑聲傳來,“我說你們兩個是烏龜嗎?我都到了十分鐘了!”
“一路紅燈,也是運氣不好。”杭澈笑着說,“不用等我們,你先點單吧。”
她嘴上說得運氣不好,但此刻的表情卻沒有半點不愉快的樣子,甚至看起來還有點開心。
“行吧,那我看着點了,到飯點了人挺多的,你從後門進來記得戴口罩,座位号我一會發你手機上。”舒媚操心地吩咐完才舍得挂上電話。
宋知抿着唇手臂搭在車窗上,腦袋靠在手臂上,風吹得眼睛微微眯着。
這家餐館位置偏僻,門口卻停了一排的豪車,看來這家餐廳今晚的食客不少。
她們停完車,宋知側頭看見一個中年男人叉着腰在舒媚車前來回踱步,杭澈習慣地戴上口罩喊了她一聲,宋知收回目光和她一起進了藍色玻璃框的旋轉門。
杭澈走在前面攔着門框扶手,服務生利索地上前詢問引領,二樓角落靠窗的位置,舒媚正朝着她們招手。
兩人還沒落座,她就氣急敗壞地大吐苦水,和之前電話裡判若兩人,“我真是要氣死了。”
“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杭澈拉了身邊的椅子,宋知點頭表示感謝。
舒媚舉起手機,“你們看看,離不離譜!這群黑子居然說我穿的禮服太暴露?”
宋知接過手機簡單掃了一眼,原來是有人專門整理了舒媚的紅毯照片,發起了新詞條#女明星這樣穿合适嗎從照片上來看,宋知覺得并無不妥,大多數禮服都有大開背設計。
而且這些營銷号一看就是有計劃有組織地發起話題博得關注,昨晚舒媚現場的高清飯拍路透确實有一種豔壓的架勢。
宋知将手機遞回去,“挺好看的,紅毯那樣的場合,這樣穿挺得體的。”
舒媚露出還是你懂我的表情接過手機,“對啊!居然說我暴露?暴露個錘子啊!”接着對着一言不發的杭澈說,“怎麼不說杭澈暴露呢!”
杭澈莫名被cue,睜着無辜的大眼睛看起來很好騙的樣子,宋知看着她撲閃撲閃的睫毛開玩笑道,“大概是因為杭老師氣質清正,不落俗吧。”
聽她這麼一形容,杭澈不好意思地笑,舒媚拿起刀叉握拳輕輕捶在桌面上,“宋知,你的意思是說我很俗氣是吧!” 宋知忙偏過頭舉手發誓,“沒有,我可不敢,這可是诽謗呢。”
“這還差不多。”
服務生連續上了幾道前菜,菜品擺盤精緻,就是量都極少,宋知在心裡歎氣,還不如去吃西紅柿面。
服務生戴着白色手套從推車上依次擺上食物,沖舒媚禮貌地點了點頭,看來她是這家的常客。
“藍鳍金槍魚中腹,慢用。”
杭澈愣住,很快神色如常,宋知輕聲問,“忌口嗎?”
“沒有。”杭澈笑着溫柔地問她,“我很挑剔嗎?”
舒媚又恢複以往的性子陰陽怪氣地說,“不挑剔的人最難取悅了,随便,都好,都可以。”用刀指着杭澈,“難伺候得很。”
“Bon appetite。”(法語:用餐愉快)服務員上完菜微微鞠躬。
“Merci beaucoup。”(法語:謝謝)杭澈禮貌地回。
坐在靠窗裡座的宋知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她說法語好好聽啊!
察覺到身邊人的目光,杭澈回眸問,“怎麼了?”
宋知微微一頓,接着趕緊扭過頭去,恨不得找個地縫瞬間位移,“沒...沒什麼。”
“我剛剛那樣說你,你怎麼一點也不生氣啊?”舒媚一邊開動一邊詢問。
杭澈輕輕拉過那條金槍魚,“你沒有惡意,我也不是氣球,為什麼要生氣?”
好冷的笑話,舒媚對着杭澈翻了個白眼,“真想把你的腦子打開,看看裡面都裝了些什麼,我合理懷疑你是機器人AI仿生。”
杭澈切了一小塊魚肉送進嘴裡,笑着問她,“機器人會吃魚嗎?”
舒媚來了鬥志立馬怼了回去,“你升級了。”
杭澈看着氣鼓鼓的舒媚原本想要解釋,轉而又放下刀叉難得地打開了話匣,“我和你說個故事吧。”
“真稀奇,杭大影後還會說故事。”舒媚插着一小塊剛切下的魚肉頓在空中故作驚恐。
“有一頭牛看見水池裡有一隻鳄魚,來了另一頭牛,那頭牛就說這是個木頭,第一頭牛一聽急眼,這是個鳄魚。”杭澈說得有聲有色,還故意改變了不同角色的腔調,宋知也停下手中的刀叉,認真聽了起來。
“第二頭牛還是堅持這就是個木頭,第一頭牛為了讓它相信,就用石頭丢了過去,鳄魚呢不為所動,第二頭牛就說你看吧這就是木頭,第一頭牛很生氣親自跳上了上去。”
說完杭澈拿起刀叉,故事有頭沒尾地戛然而止。
宋知已經完全猜到了結局,舒媚還在雲裡霧裡,“沒了?然後呢?”
杭澈又切了一塊魚肉一邊送進嘴裡一邊回:“然後就被吃掉了。”
自證從來都是一件很愚蠢的事,千般思索,百般計較隻會把自己困住,夏蟲不可語冰,何必為了證明一個對錯讓自己為難?
舒媚切了一聲,她最不愛聽别人說道理,所以杭澈和她講故事,勸人總是很容易的,道理誰也都懂,但發生在不同人身上,每個人的反應自然也不相同。
宋知神色不變地開口對舒媚道,“但其實吧,我覺得她說得也不完全對。”
舒媚一聽,像是找到了盟友,立刻興奮起來,“你有别的看法?”
律師的職業性要求宋知在聽完别人的闡述之後都會習慣性地去尋求突破口,“對啊,第一頭牛應該對第二頭牛說,你怎麼證明這是木頭,既然是木頭你跳上去給我看看。”
舒媚覺得很有道理點了點頭接着問,“它要是不跳呢?”
宋知嘴角一揚,這在庭辯上,對方明顯已經被自己的思維帶着跑了,“那你怎麼知道是木頭?你心裡其實就覺得是鳄魚,不然你怎麼不敢?”
她直直地盯着舒媚,盯得她啞口無言。
幾秒後,舒媚反應過來自己又不是那頭牛,恍然大悟,“不愧是律師!我怎麼沒想到,杭澈你看看人家這方法,比你受那窩囊氣好多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