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婉禾是噩夢驚醒的,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下意識往床的方向望去,顧承淵一張大臉貼在她跟前。
啪——
一巴掌不輕不重地打下去,首先飄過來的是一股跌打酒的味道,草藥混着淡淡的酒香,巴掌扇過來的風帶着點桂皮、薄荷的味道,從鼻子裡鑽進來,填滿自己的胸腔,臉上火辣辣的餘溫,讓顧承淵臉上露出一片錯愕。
姜婉禾倒吸一口冷氣,道:“對不住、對不住,我以為是昨天晚上的,”
“土匪呢?”
“被本大爺打跑了。”顧承淵伸了個懶腰,道。
“以後你回床上睡,我睡地下,我的傷不礙事。”顧承淵捂着她的手,塞回被窩裡。
來不及細想,母親的聲音帶着哭腔,喊着她的小名:“阿禾!阿禾!”
姜婉禾連忙披上外衣去開門,迎面撞見母親紅腫的雙眼:“阿禾,你弟弟發高熱了,渾身滾燙,你爹已經去鎮上請大夫了,娘要去請神,你照顧一下弟弟。”
阿娘領着她去了素日裡都進不去的房間,隻見一個小娃娃蜷縮在床上,小臉燒得通紅,有着這個年紀不正常的安分。
這間屋子,姜婉禾有多久沒進來了。
每次弟弟生病的時候,阿爹阿娘都會吵架,互相指責對方。
姜婉禾伸手探了探弟弟的額頭,燙得吓人,連忙打來涼水,用布巾一遍遍擦拭弟弟的臉和手腳。
顧承淵拎着一隻燒雞,眨眼間溜回柴房,就怎麼大點地方,姜婉禾好像一天都有忙不完的活。
嘩啦——主屋那頭罕見地看見姜婉禾的身影,顧承淵撿起地上的小石子,丢了過去,出聲:“咻咻。”
“吃燒雞。”顧承淵拎起一隻燒雞,晃悠道。
“我弟弟生病了,藥我放桌上,水是溫的,記得吃。”姜婉禾又打了一桶水,徑直走回屋裡去。
顧承淵靠在牆角裂開的一道縫隙,外頭急急忙忙跑來一個婦人,長得跟姜婉禾有幾分相似,手裡攥着一張符紙,催促着姜婉禾弄些熱水,化在水裡約莫是要病人喝下去。
顧承淵見不得這種裝神弄鬼的事情,撕了一隻雞腿狠狠地咬了一口。
老姜頭從府衙裡借了一匹瘦馬,從鎮上來回的時間短了不少。
屋子裡一下擠了三四個人,姜婉禾識趣地走出來,好像一個可有可無的外人,即使離開了也沒有人注意。
推開小柴房,發黴的木桌上擺着四菜一湯,有涼有熱,中間還有一隻缺了腿的燒雞,一張像樣的椅子也沒有,擺着兩張小馬紮,顧承淵端着一桶熱氣騰騰的白米飯,燙得直哈氣。
顧承淵看着一桌子的菜,滿意道:“我去拿筷子。”
姜婉禾坐在桌子前,狼吞虎咽地扒着碗裡的飯,咕咚一聲吞到肚子裡。
“你慢點吃。”顧承淵笑道。
“好吃。”
姜婉禾笑成一線天,眼角閃着淚光,腮幫子塞得鼓鼓的。
“怎麼哭了?”顧承淵放下筷子,心疼道。
“好吃,好久沒吃白米飯了。”姜婉禾擦幹眼角的淚痕,解釋道。
“那就多吃點。”顧承淵沒有多問,夾了一隻雞腿,放在姜婉禾跟前的菜盤裡。
顧承淵在這間柴房待得時間夠久了,可姜婉禾的父母似乎從來不在意她的事情,就連柴房裡多了一個陌生人都察覺不到。
隻是那屋子裡的孩子啼哭了一聲,全家跟着忙前忙後。
六歲的時候,姜婉禾拿着撥浪鼓想去找弟弟玩,出去的時候門沒有關緊,害得弟弟生了一場大病,一歲不到的嬰兒也像現在這樣,燒得小臉通紅。
阿娘打了她一頓,阿爹說她想讓姜家絕後。
從此,夜裡哄孩子的歌謠姜婉禾隻能趴在牆角偷聽。
“阿禾!去把鹹菜罐子拿過來!”
姜婉禾放下碗筷,抹去嘴角的油漬,勾着細胳膊細腿,從牆縫裡勾出個鹹菜罐子,翻翻找找出一個紅布包,失魂落魄地走了幾步。
顧承淵擋在她跟前,握着她的手,道:“這些錢你先拿着。”
顧承淵攤開首長,粗粝的手指刮過姜婉禾掌心,落下幾顆碎銀子。
姜婉禾掂量下,眼神慌亂地看着他,收回手,道:“不行,這是你全部家當了。”
“無功不受祿,況且這麼多錢,我也還不起。”
姜婉禾撿起地上的銀子,顧承淵沒有接,隻是替她把袖口挽了下來。
“去吧,人命要緊。”
一出門,外頭的冷氣把姜婉禾凍醒,紅彤彤的鼻子裡泛起一股酸水。
“阿娘。”姜婉禾掀開簾子,道。
“喲,婉禾姑娘來了。”藥掌櫃見到姜婉禾,臉上立刻扯出一個笑容。
“老姜,不是老頭子我不幫你。璟裕這孩子胎裡弱本來就精貴,一副傷寒藥,就得貼一根補氣的野山參,診金看在婉禾的面子上就免了吧。”
姜婉禾握緊了手裡的紅布包,突然被說了名字,如同驚弓之鳥般躲到阿娘身後。
“多謝多謝。”老姜頭一個勁地彎腰鞠躬道謝。
“一副藥十五兩銀子,一共三副。”藥掌櫃寫了一張方子,道,“老姜頭你可别嫌這藥貴,方子我給你,你自個去抓也行。”
“是是是,您張家的醫術我還信不過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