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陽高懸天際,姜婉禾把書揣在懷裡,背上背簍,一路奔走,依依墟煙忽遠忽近地勾着她,蜿蜒的山路像是在與她開玩笑似的。
半山腰上,一聲清脆的涓流聲傳入耳中,姜婉禾下意識停下腳步,循聲望去,村頭的溪水隐隐有了化凍的迹象,思緒飄回來的時候,仔細算算,林世鵬已經在家裡待了一個月。
姜婉禾累得直不起腰來,卸下背簍,一屁股坐在地上,來不及喘口氣,邁着酸軟的雙腿走進屋裡。
“回來了?”
顧承淵杵在門口,不知道在耍什麼把式。
“嗯。”姜婉禾頭也沒回,徑直走向竈台。
“飯做好了。”顧承淵打了一套拳,渾身上下出了一層細汗。
“什麼?”姜婉禾不可置信道,“你會燒火做飯?”
“當然、不會。”
姜婉禾心裡有些不高興,她都要被罵死了,還這麼拿她開玩笑。
揭開籠屜,姜婉禾瞪大了雙眼,轉頭看向顧承淵,一臉得意的樣子。
這鄉野小地,什麼都沒有,走了大半天隻有一家館子,淨賣些下水的東西。
顧承淵也有些摸不着頭腦,自己明明遠在桃塢,就算是撤退也不會到這裡來。
真好奇小禾子是在哪裡救了他。
“這是什麼。”姜婉禾抽動着嘴角,問道。
“燒雞。”
“上哪買的?”
“出去溜溜,順便買的,吃就行了,哪來那麼多話。”
姜婉禾緩緩地吐出一口氣,道:“大爺,下次勞您買些清粥小菜,我們家吃不起這東西。”
一隻去了皮的雞腿遞到顧承淵面前,姜婉禾新燒了一鍋,把雞皮丢進鍋内,半塊雞胸撕成細條一塊煮。
鹽在松坪極難買到,姜婉禾猶豫再三,還是舍不得放,夾了一筷子鹹菜當小菜。
顧承淵吃了一隻雞腿,剛剛開胃,饞蟲又被香味勾了起來,道:“這叫什麼?”
“雞芯粥。”
姜婉禾盛好份量,蓋上飯盒,道:“呐,這碗是給你的。”
田裡的泥土粘上了潮濕的氣息,姜婉禾把賣貨的錢藏在飯盒中,連同飯菜一并交給阿娘。
“今日怎麼晚了許多。”阿娘看了眼鄰家嬸子的臉色,呵斥道。
“路上被野狗追了一段,走不動。”姜婉禾擦了擦鼻涕道。
“不打緊、不打緊,隻要平安回來就行。”嬸子樂呵呵地笑道,時不時地瞟向飯盒中的荷包。
姜婉禾不急着走,等阿娘挨家挨戶收取兩文錢的跑腿費,再把錢帶回去罐子裡存起來。
回去的時候,姜婉禾身上的擔子輕了不少,走路都是哼着歌兒,家裡的一磚一瓦都是靠省出來的,可不像進門這位爺。
吃飽了賴在床上不走,叼着根稻穗剔牙。
“手藝不錯。”顧承淵砸吧幾下,像是在回味那碗粥的味道。
姜婉禾難得開了小竈,多加了一點腌蘿蔔丁拌在粥裡。
顧承淵看着她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像是在品嘗什麼山珍海味一般,剩下的半隻燒雞蓋在鍋裡留着。
疲倦的眼眸裡,悄然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亮。
“感謝哥哥請的燒雞。”
姜婉禾臉上難得露出了一抹笑意,卸下大人的僞裝下,顧承淵發現這窮鄉僻壤也能看出一朵細葉寒蘭。
顧承淵瞧着她這副模樣,一顆心仿若被鴉羽撥撩,傾身向前道:“叫我什麼?”
“林公子。”姜婉禾咬下一口腌蘿蔔,酸澀的汁水在口腔中遊蕩。
“若明日還想吃燒雞,便叫聲哥哥來聽。”顧承淵一臉促狹地看着她,笑道。
“林大爺。”
姜婉禾的性子顧承淵已經摸個大概,随随即退而求其次,道:“多俊俏的小姑娘,笑笑才好看。”
“嗯。”
顧承淵聽聲看去,姜婉禾扯着個臉,笑得比哭還難看,俏皮道:“林公子,這般笑可還入得了眼?”
顧承淵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輕輕捏了捏姜婉禾泛紅的臉頰。
“你,”
“有飯粒,你看。”
“老子信了你的邪!”
鬧了一日,姜婉禾什麼也不想動,坐在竈台前一邊打着哈欠一邊燒水。
夜色如墨,這幾日雖不曾下雪,整日霧蒙蒙地不清淨,月光艱難地穿過雲霭,落下一層冷冽朦胧的銀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