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婉禾繞過那些紫檀家具，搬出一張小馬紮，道：“公子深夜前來，有何貴幹？”

“回來睡覺。”顧承淵索性躺在床上，伸了個懶腰。

“行。”

姜婉禾抱着自己的被褥，準備打地鋪，顧承淵手裡的扇子一指，道：“那邊有張貴妃榻，你去睡那裡。”

“弄髒了我怕賠不起。”

顧承淵輕笑一聲，道：“你就算睡榻了也不叫你賠。”

“我打算在松坪做點小生意，暫時走不開，之前說要教你認字，《女戒》還沒認完呢。”

顧承淵拿出一本嶄新的《三字經》，道：“這本都要散架了，今個兒逛街買了本新的，給你換上。”

說罷，顧承淵将那本舊的像破爛似的丢在地上。

“哎，”姜婉禾寶貝得緊，将它撿起來護在胸前，道，“這是縣太爺家的小公子借我的，明日我打算還回去了。”

“原來如此。”顧承淵笑道，“難怪你像個寶貝似的伺候它。”

“聽你的意思，他與你有娃娃親？”

姜婉禾疊着衣服，道：“縣太爺家的小公子剛出生沒多久就染上時疫，高燒不退，看了許多大夫都沒用，縣太爺不知道從哪請了個算命先生，說得找個八字相合的女娃娃定親，才能驅祟。”

“那算命的說我與他八字相合，能攀上縣太爺那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阿爹阿娘便定下這門親事。”

“約莫過了小半月，那小公子的病竟然真的好了。”姜婉禾歎了一口氣道，“縣太爺信了那算命的話，說小公子身弱，需要人壓着，牛頭馬面才不會來索命，等成年了再起一卦。”

顧承淵聽得津津有味，道：“那他待你如何？”

姜婉禾苦笑道：“去年這個時候，我不識字，讓小公子在朋友跟前出醜了，這本《三字經》便是那時他丢給我的，讓我回家好好認字。”

家裡急着用錢，哪有閑錢讓她去上學堂，若不是遇上顧承淵，姜婉禾現在都大字不識一個。

“那阿禾喜歡他嗎？”顧承淵不是個愛管閑事的，但不知道為何他對姜婉禾總是做不到坐視不管。

姜婉禾搖搖頭，道：“又不是牛郎織女，一年見一次面，談得上什麼喜歡不喜歡的。”

“明日要去見縣太爺，也不換身好看的衣裳？”顧承淵問道。

姜婉禾鋪好被褥，指着榻上放着的紅雲甲，道：“有一身，不過已經是四年前買的，已經穿不下了。”

“林夫子，不是要教我識字嗎？”姜婉禾擋在顧承淵跟前，遮住那套不合身的衣服，道。

燭火搖曳，将陋室映得忽明忽暗，杏仁圓眼的目光聚在他身上，顧承淵總覺得姜婉禾與他遇見的女子不同，卻也說不上哪裡不一樣，今日這燈火給了他幾個答案。

圓溜溜的眼眸黑白分明，眼尾微微上挑，帶着幾分幼獸般的野性，尤其是生氣的時候，透着一股倔強。

夜已深，顧承淵看着她困頓的樣子倒是十分有趣，借着書擋住臉，悄悄探出來看。

姜婉禾的腦袋像小雞啄米似的，上下兩張眼皮忙得打架，撐大了雙眼補足最後一筆，腦門砸在案上沉沉睡去。

顧承淵歎了一口氣，心道姜婉禾雖然不是讀書的料，但勝在刻苦好學，想來李嬸不會拒絕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