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承淵眼中寒光一閃,伸手握住她的手腕,道:“然後呢?”
姜婉禾掙紮了一下,但顧承淵的手如鐵鉗般紋絲不動。她隻好放棄抵抗,任由他卷起自己的衣袖。
瘦削的手臂上,赫然一塊青紫的淤痕。
顧承淵深吸一口氣,低聲問道:“疼嗎?”
姜婉禾搖搖頭,眼睛突然一亮,臉上浮現出幾分得意:“不過她也沒讨到好!”
她仰起臉,眼中閃爍着狡黠的光芒,“多虧你嘞,天天逼着我讀書,我把她駁得啞口無言!”
顧承淵瞧她這副神氣活現的模樣,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姜婉禾邊走邊說道:“她先是嘲笑我長得沒她屋裡的洗腳婢好看,我說她嘴巴毒,你沒看見她那表情,活像吃了蒼蠅似的!”
“還疼嗎?”顧承淵看着她得意的小模樣,心中既驕傲又心疼。
“不疼,大夫人誇我說得好,你看還賞了我一身衣服。”姜婉禾走在他面前,轉了個圈。
“你呀,小心被騙了。”顧承淵手裡的扇子點了點她的腦袋,道。
顧承淵凝視着她,眼中情緒複雜。
他是京城的勇毅侯,就算性子再怎麼小肚雞腸,也不該和一個小孩計較。
方才看見那臭小子往姜婉禾頭上砸了一本書,嘴裡還出言不遜,顧承淵鬼使神差地叫人去把那臭小子給綁了。
回過神來隻覺得自己心胸狹隘,聽姜婉禾一說,那臭小子真是罪有應得。
巷口的喧嚣撲面而來,賣糖炒栗子的小販正高聲吆喝,姜婉禾的目光放向遠處,似乎在搜尋些什麼。
顧承淵趁她不注意的時候,拿了頂雲紗蓋在她頭上,道:“蓋着點,别被人認出來。”
腳下忽然出現兩塊一高一低的石闆階,姜婉禾猛然回神時已經來不及了。
“看路。”顧承淵虛扶了一下她手肘,沒拆穿她踩空的踉跄。
裁縫店的銅鈴叮當作響,老闆娘從裡間迎出來,顧承淵進門就看見那一匹藏青色的料子,給姜婉禾做件短褙子正好。
“這匹雲錦如何?”顧承淵拿起一匹藏青繡暗紋的料子,在姜婉禾跟前比了比,“做件短褙子應當合适。”
隔着雲紗,顧承淵都能察覺到姜婉禾的視線并不在這匹料子上,直勾勾地越過他的肩膀,望向街上匆匆而過人群,看見一個小孩,直起身來看了看,又失望地坐下。
“嗯,很好。”姜婉禾心不在焉地應着,腳尖不自覺地轉向街角。
顧承淵眉頭微蹙,放下布料,伸手輕輕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臉轉回來。
恰在此時,一陣咕噜聲從姜婉禾腹中傳出,在喧鬧的市集上竟清晰可聞。
“沒吃飯。”姜婉禾頓時羞紅了臉,道。
顧承淵歎了口氣,放下手中的布料子,領着她往對門的“一品閣”走去。
姜婉禾仰頭看着匾額上“一品閣”三個鎏金大字,怔在原地。
顧承淵的衣袖被輕輕拉住,回頭一看,姜婉禾愣在原地,漆黑的眼瞳躲閃着“一品閣”幾個大字。
“這裡很貴的。”姜婉禾踮起腳尖,側在他耳邊悄摸道。
顧承淵悄聲道:“我有錢。”
“有錢也不是這麼使的。”姜婉禾連拖帶拽地把顧承淵拉走,領着他到一屜蒸籠旁,豪橫道:“老闆!來兩個肉包子!”
顧承淵張開扇子,擋着那股嗆人的水汽,姜婉禾已經從袖帶裡掏出兩文錢遞給老闆,道:“這家人的包子不錯,你嘗嘗。”
“姑娘小心燙!”攤主話音未落,姜婉禾已輕呼一聲。剛出籠的包子在掌心滾了滾,燙得指尖發紅,姜婉禾慌忙叼着一隻包子,貝齒輕陷進雪白面皮,燙得眼角沁出淚花,另一隻用袖角墊着,顫巍巍舉向身側的顧承淵。
姜婉禾鼓着腮幫子說不出話,隻能瞪圓了杏眼,扯着嗓子支支吾吾地催促顧承淵快點。
顧承淵捏着兩根手指接着那個油乎乎的包子,不等他多看幾眼,姜婉禾疼出手來咬下第二口。
包子皮厚餡薄,兩口下去還未見餡。
顧承淵道:“慢點吃,吃不飽,我這還有一個。”
姜婉禾嘴裡的還沒咽下,道:“你吃,你吃,我一個就夠了。”
“小心噎着。”
顧承淵小心翼翼地咬一口,若是這東西難以下咽,他就裝作被燙到不小心丢在地上。
那包子看着白淨淨的,出鍋時刷了一層蔥油,還未沁入面裡去,皮厚但松軟,配上一點蔥油的香味,别有一番滋味。
“走,我帶你去喝茶。”顧承淵道。
松坪大街小巷都有茶坊,就是給苦力喝水的地方,一個月三文錢,坐下便有水喝。
一進門,店小二便迎了上來,道:“小店一律謝絕外帶......”
店小二看到顧承淵時明顯一怔,随即恭敬行禮:“兩個包子,能帶能帶。”
目光掃到顧承淵身後的姜婉禾時,表情突然變得古怪。
顧大人竟然帶着個姑娘來茶樓。
這間茶樓可不是普通茶樓,是顧大人設在松坪的聯絡點,統共也就四個人知道。
店小二的眼神在顧承淵和姜婉禾之間來回遊移,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
鐵骨扇放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店小二立刻會意道:“二位客官,裡面請。”
“二樓雅間兩位!”
還未落座,店小二端着兩碗茶湯進來,看見顧承淵親自為姜婉禾拉開椅子,趕忙低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