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讓她辰時過來,但半大的孩子,貪睡也是時常有的事。
一大早李嬸開了門,若是姜婉禾遲了會,總要給她立個規矩。
就是不知道小侯爺舍不舍得了。
斑駁的漆門一打開,姜婉禾一骨碌地從地上爬起來,将書合上藏到自己的布包裡面。
“這麼早。”李嬸一時間找不出短處,局促道:“不是讓你辰時到嗎?”
“有幾個字不認識,想早點來問。”姜婉禾從布包裡掏出一張紙,上面歪歪扭扭地寫着幾個字,道。
“進來吧。”李嬸看了一眼,道:“這個字念‘蒺藜’。”
“嗯。”姜婉禾應道,口中反複念着這兩個字的音節。
“既然來了,也别閑着,那本書也看了吧,地上的草藥認一認。”
姜婉禾蹲在地上,跟着李嬸仔細挑揀起來。
“這就是你方才問的白蒺藜。”李嬸抓起一把渾身刺球的果實,道:“功效是什麼還記得嗎?”
“補腎益氣,疏肝解郁。”
李嬸見她答得有模有樣,道:“你倒是勤快,一個晚上的功夫就記下來了。”
姜婉禾眼神閃躲道:“總歸是對自己好,也不能辜負一番好意。”
姜婉禾不是傻子,顧承淵的所作所為他都看在眼裡。
買下他們家的柴房或許是故意給她難堪,但教她識字,又讓嬸子教她藥草,有過之救命之恩。
“行了,就讓這些藥曬着先,備藥去。”
順子見到姜婉禾的時候眼底投下一片驚訝,肖統領不是說讓李嬸來勸小侯爺切莫為男女私情而耽誤大事。
怎麼他才出去一天這姑娘竟然直接進了别院。
就算小侯爺再怎麼寵她,也不能把松坪的聯絡點都暴露給她。
真是色令智昏。
“順子。”顧承淵幹咳了兩聲,才把順子的神志拉回來。
“交代你辦的事怎麼樣了。”
“尋蹤香已經放出去了,縣太爺章延去過松坪郊外的一處荒山中,屬下親自去看過,那片荒山下是個義莊,平時很少人去,山裡面埋着許多無名屍骨。”
“不過風水卻是極好,綠水環山,霧氣萦繞,聽松坪的人說,以前松坪匪患較多,朝廷下大力氣剿匪,一律格殺勿論,死了沒地方埋全都丢在那裡,縣太爺還請了道士做法事,超度亡魂,奇怪的是那道士做法做到一半的時候,突然七竅流血暴斃身亡,久而久之也沒人願意去那座山裡讨活。”
顧承淵笑出聲來,一時間牽動傷口,吃痛道:“讓肖锶齊分出兩隊人馬來,駐紮在夏口和松坪兩處,将這座山包圍起來。”
“鑄錢币,要銅要鐵,最關鍵的還要把東西運出去。”
“讓探子先盯緊水路,順着水路摸進去。”
“是。”
“下去吧。”
順子本該走的,臨了還是覺得不妥,轉身又折回去藥房,李嬸見他在外頭徘徊,先讓姜婉禾去幫顧承淵換藥。
姜婉禾前腳一走,順子迫不及待地走進去,道:“嬸子,肖統領說過......”
“我知道。”李嬸繼續手裡的活,抓了一把田七,放在小稱上,分毫不差,道:“勸着點小侯爺收收心。”
“你也不是不知道,小侯爺正在興頭上,誰勸都沒用。”
“叫肖锶齊不必心急,感情的事要徐徐圖之,若是等不了,自己開兩顆清熱瀉火的栀子金花丸吃了就好。”
“可是,”
順子正欲多言,李嬸撂下手裡的秤砣,呵斥道:“小侯爺正在消解體内的餘毒,你們若是強行把那姑娘弄走,萬一小侯爺一時急火攻心,人你們自己救去吧。”
顧承淵看着姜婉禾端着藥進來,支着個腦袋露出自以為和和氣氣的笑容。
“小禾子。”
姜婉禾面無表情地走進來,像是什麼都沒看到一樣,嘴裡碎碎念着換藥的步驟。
一本正經的模樣,就連顧承淵都替她緊張起來,比較錯了一步遭罪的是自己。
好在換藥的過程有驚無險,但是換藥的手段顧承淵不敢恭維。
姜婉禾是第一次換藥,上手生疏,一點點撕開紗帶拉扯到新長出來的血肉,像細細密密的螞蟻在啃食一般,疼得他直冒冷汗,牙口也要咬碎。
“我知道我做的不好,疼的話,你就叫出來吧。”
姜婉禾又認真地補了一句,道:“我不會笑你的,畢竟是我的錯。”
顧承淵松開被自己抓裂的被褥,良久吐出兩個字,道:“不,疼。”
姜婉禾看着他不像是不疼的樣子,兩眼上翻,指節處抓出一片紫紅,泛白的唇色像是要背過去的樣子。
“不疼就好。”姜婉禾慌亂地收拾起東西,端着個盤子落荒而逃。
李嬸像是刻意折磨顧承淵似的,竟然将換藥的事情一連好幾天都交給姜婉禾,麻沸散也不給也就罷了,連顆迷魂丹也不給。
若不是李嬸從小到大陪着他,顧承淵懷疑她們兩個是不是要把自己活生生疼死。
尤其是姜婉禾,說是分散他的精神能少些苦痛,拿着一本破書,不會的字一個勁地纏着他問。
顧承淵要仔細想想,自己是哪看走了眼,竟然覺得一個鄉野丫頭能學得了宮廷秘術。
好不容易忍到一個月的期限,姜婉禾連字都不認識,更不是什麼聰明腦袋,要入李嬸的眼,估摸着比登天還難。
顧承淵已經準備好一套客套話,軟磨硬泡幾次,李嬸指定能收下姜婉禾。
“小禾子考得如何?”顧承淵像是等着放榜的貢生,頭一次坐在輪椅上有些坐立難安。
“難為小侯爺挂心。”
李嬸嘴上說着要跟李叔和離,心裡還是記挂着他。
年輕時李叔跟着夫人和侯爺東征西戰,連日行軍的事情常有,腳底闆都被磨出老繭,天一冷又疼又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