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坪縣的夜,靜得能聽見銅錢落地的聲音。
顧承淵站在縣太爺後院的榕樹下,這種偷東西的活犯不着他出手,隻是松坪人手太少,順子更是大字不識一個。
讓他去偷賬本,他倒好,把人家小妾侍寝的本子偷了出來。
顧承淵在這裡蹲了幾日,一無所獲。
縣太爺府中他也光顧過,賬房裡記的都是府中的開支,并無不妥,那本贓物的賬本一定藏在别的地方。
“三更已至,平安無事。”
姜老頭扯着一把銅鑼嗓子,喊了一路,鑼敲了一路,把顧承淵的睡意都敲醒了。
銅鑼的聲音像漣漪似的泛舟在空氣中,又似乎巧妙地掩蓋了些其他的聲響。
一直騾子馱着兩袋棉花袋子不徐不疾地從夜色中走來,
顧承淵眼神一凜,騾子腳上裹着布料,蹒跚難行,背上那兩個袋子裡裝的絕不是棉花。
牽着騾子的人三長一短地敲開後門,裡面的家丁探出頭來,随後幾個壯漢從府中魚貫而出,兩三個人搭把手才把兩袋“棉花”擡了進去。
今日的縣太爺府可真熱鬧。
火把蠟燭都點上,一個個口銜枚,鞋裡墊了幾層棉花,走起路來一點響聲都沒有,四個角落皆有暗衛把手,看起來是有大人物光臨。
顧承淵也不敢貿然行動,他還沒這個本事一招可以制服四個人。
但也不能在外面幹等着,這麼大的場面,他已經等不及去湊個熱鬧。
叮——
一個金镯子十分“不小心”地掉在地上,滾到了台階處才停下。
不隻是顧承淵一個人發現那人手腳不幹淨,估計四角上的暗衛都看到了,隻是在等一個時機。
沒想到那人膽大妄為,竟然偷到連褲子都裝不下。
家丁連忙扯下口中的布條,跪在地上,一個字沒說出口,脖子上豁開一個大口。
一陣寒夜冷風吹過,月影散開,庭院地闆上幹幹淨淨,仿佛方才殺人的場面隻是一場皮影戲。
顧承淵趁機溜進前院,一身家奴的打扮光明正大地走在院中。
院裡的人交流都是聽管家指揮,顧承淵一身腱子肉,好巧不巧地被指到搬“棉花”。
一上手,頓感“棉花”重達千金。
這分量,顧承淵說不準是銀子還是金子。
正廳的主座上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魏丁原的義子魏昇。
這麼近的距離,饒是顧承淵也被吓出一身冷汗。
魏昇見過自己,若是他一擡頭,此刻他将死無葬身之地。
顧承淵隻覺得自己在這屋裡連呼吸都是錯的。
好在此刻的魏昇隻顧着翻看賬本,絲毫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這是小的額外一點心意,還請魏小相爺笑納。”
章太爺跪在地上,扯下擡進來的“棉花”麻袋,赫然露出一角金燦燦的顔色。
一整塊狗頭金!
在場的人看得眼都直了,顧承淵瞥了一眼,心裡也不由得驚歎幾句,但更重要的是魏昇手上的賬本。
除了封面上印着“福來錢莊”四個字,别的他也看不着。
不過賬本約莫是藏在“福來錢莊”裡,難怪顧承淵差點把縣太爺府翻個底朝天都沒找到一點蛛絲馬迹。
“都出去。”章太爺發話道。
這一遭算是有驚無險,顧承淵低順着眉眼,正思考着怎麼溜出去的時候,一夥禁衛軍裝扮的人不由分說地闖進縣太爺府中。
看起來一時半會是走不了,顧承淵識相地躲進一間屋子,好巧不巧,也有人跟他躲在一處。
前廳和後院隔着一整座假山,章太爺吩咐過後院裡的人,今夜無論聽到什麼響聲,都不能出來。
章逸桓不知怎的躲在這裡。
見顧承淵走進來,吓得褲子都濕了,張口便要喊出聲。
顧承淵嫌惡地給了他一記手刀,兩眼一白昏了過去。
領頭的禁衛軍将魏昇的暗衛都押了上來,笑道:“魏大人還真是養了一群廢物!”
“你們!”章太爺看着闖進來的人一身紅底飛魚服,分明是天子近衛,暗聲不動,龜縮在地上,緩緩躲在椅子後。
“你是怎麼闖進來的!”魏昇放下手中的賬本,掐着個蘭花指,緊張道。
“禁衛軍辦事,閑雜人等速速回避!”
為首的統領作揖道:“奉陛下旨意,如遇魏氏,格殺勿論!”
“放肆!”魏昇的嗓子許久不見這麼清朗,高聲道:“别以為我不知道,這個是黃樹海的意思吧?”
“當狗當習慣了,還想當第一的狗腿子,知道我是誰嗎?”魏昇拿着賬本,丢在章太爺身上,道。
“家父魏丁原。”
顧承淵隔着一串禁衛軍分為朱紫、赤紅、赤金、官綠,顔色越深代表越靠近天子跟前,黃樹海現在應該穿上紫色的官服了。
但仔細觀察這些禁衛軍,身上的赤紅飛魚服都不合身,談吐間流露出來些匪氣,略有假扮的嫌疑。
估計魏昇的暗衛被這身假的飛魚服吓唬住了,一個個束手就擒。
“殺的就是你。”
手起刀落間,屍首分離,噴湧如注的鮮血在地上濺出朵朵紅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