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今日的山神似乎要一點祭品,才能答應她心中所求。
火把已形成半圓包圍圈,一步一步地縮小包圍,姜婉禾握緊手中的佩劍,寬大的衣袍蓋住了她的臉。
她見識過顧承淵的劍法,手中還使得一把神出鬼沒的扇子,這些人懼怕顧承淵的本事才不敢貿然靠近。
若是這些人發現她不是顧承淵,肯定會折回去搜山,到時候誰都活不了。
腳尖踏空的那一刻,姜婉禾忽然笑了。
他們兩不相欠。
“果真是勇毅侯。”來人發出一聲驚歎。
這麼高的懸崖多半是死了。
“收。”
戰場上瞬息萬變,片隅交錯都有可能帶來一線生機。
潛藏在松坪的暗衛看見信号傾巢而出,尋着泥濘的蹤迹在山洞内找到奄奄一息的顧承淵。
顧承淵在混沌中掙紮着醒來,眼前是熟悉的帳頂,松木的清香混着藥味萦繞在鼻尖,他微微動了動手指,發現掌心攥着一塊布料。
那是姜婉禾第一次替他縫的衣服,上面繡着的針線,已經被血漬染成鐵鏽一般的紅色。
“大人醒了!”
肖锶齊的聲音從帳外傳來,随即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顧承淵緩緩撐起身子,腹部的傷口被牽動,喉間發出的聲音像是崩斷的絲弦,道:“她呢?”
肖锶齊知道顧承淵指的是誰,面色一僵,跪在地上,低下頭不敢與他對視。
“末将來遲。”
顧承淵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不耐煩道:“說。”
“婉禾姑娘為您引開追兵,墜崖了。”肖锶齊艱難地開口,道:“為了不打草驚蛇,我們還沒有到山底搜尋,或許姜姑娘還活着。”
帳内一片死寂,顧承淵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甚至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緩緩松開攥着布料的手,聲音冷靜得可怕:“不要留下蹤迹。”
“松坪不能久留,傳令下去,即刻啟程回京。”
“可您的傷……”
“兵貴神速。”
他的語氣不容置疑,肖锶齊不敢再多言,低頭領命退下。
帳内又恢複了寂靜,顧承淵靜靜地坐着,目光落在掌心那塊布料上。
姜婉禾死了。
顧承淵的腦海裡冒出一個可怕的念頭,不是他不願意相信,隻是墜落山崖而已,找不到屍骨就還有一線生機。
倘若姜婉禾真死了呢?
他緩緩閉上眼,腦海中全是姜婉禾揮之不去的影子,胸口像是被巨石壓住,呼吸都變得艱難。
姜婉禾有什麼好的。
成天隻會跟他作對,顧承淵說往東,姜婉禾偏要往西,就算自己占理,姜婉禾也總要與他對着幹。
是的,他與姜婉禾隻是萍水相逢、半路兄妹的關系。
然後,姜婉禾為了救他,跳下了懸崖。
顧承淵不願承認的感情,此刻全部都被撕裂開來。
他死死攥緊那塊布料,指節泛白,好像有那麼一雙手握住了他跳動的心髒。
“大人,藥熬好了。”
聽聞顧大人在松坪遭遇伏擊,痛失左膀右臂,這種時候誰都不願意觸黴頭。
親衛端着藥碗進來,小心翼翼地放在案幾上,默不作聲地退下。
顧承淵睜開眼,面無表情地端起藥碗,一飲而盡。
苦,苦得他喉嚨發緊。
上一次受傷時,姜婉禾總會在旁邊絮絮叨叨,藥要趁熱吃,有時顧承淵偷懶不想喝,姜婉禾便拿着藥捏着鼻子要往他嘴裡灌苦水。
沒大沒小的丫頭。
可是這次桌上卻沒有出現糖角。
“吃點甜的。”
“大爺,你還挑上了,這裡可沒有人賣什麼蜜餞。”
顧承淵緩緩低下頭,無聲地念出她的名字,像是要把這三個字刻進骨血裡,一滴淚砸在空了的藥碗裡。
姜婉禾,好苦啊。
夜風掠過圍帳,吹熄了蠟燭,也吹散了那句無人回應的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