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承淵回到勇毅侯府時,朱漆大門光亮如新,入府兩旁的松柏修剪得整整齊齊,石闆上連一片落葉都沒有,仿佛這這幾個月的時光從未流逝。
顧承淵拉住一個丫鬟,問道:“李叔呢?”
那丫鬟的身子明顯僵了一下,頭垂得更低了:“先進府歇息,李叔他......”
“李叔在哪。”顧承淵的聲音冷了下來。
丫鬟的肩膀開始發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聲音細如蚊呐:“李管事他,三日前就去了...”
顧承淵的瞳孔微微收縮。他大步跨過門檻,穿過熟悉的回廊,每一步都踏在記憶的碎片上。
正廳的紫檀桌椅擦得發亮,母親生前最愛的野菊依然擺在窗台,怎麼看李叔都不像離開了三日。
“到底怎麼回事?”顧承淵站在廳中央,問道。
丫鬟抹了把眼淚,泣訴道:“李管事得知自家夫人遇害的消息,自此一病不起,又聽聞仇人回京,提着刀就去了。”
顧承淵的手無意識地握緊,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爹娘去世得早,這些年都是李叔和李嬸看着他長大的。
李叔是母親從山裡帶出來的,顧承淵從小便稱呼他一聲叔,至今都沒有變。
“屍體呢?”
“李管事是當街殺人,要去認屍還得打三十大闆,屍體還在義莊,沒人敢認領。”
顧承淵閉了閉眼,道:“傳本侯口令,去準備兩口上好的棺木,把他們夫婦合葬在一起。”
“若是要打三十大闆,便叫那些衙役來勇毅侯府。”
丫鬟哽咽着應了,退下去安排。
顧承淵獨自站在廳中,日光投下一道道栅欄般的影子,仿佛将他困在京城裡。
記憶裡父親和母親很是相愛,隻是母親走得突然,父親艱難把他拉扯長大,自己也......
腦海中的聲音交織在一起,最後都歸于沉寂。
老天爺啊,你連這一點都不肯留給我嗎?
“侯爺。”
肖锶齊的聲音在門口響起,打破了滿室死寂。顧承淵沒有回應,隻是微微偏頭,示意他進來。
肖锶齊手持一盞油燈,昏黃的光線照亮了書房一角。
他看到顧承淵的臉色時明顯一怔,眼中毫無生氣,像一具被抽空靈魂的軀殼。
“屬下有要事禀報。”肖锶齊低聲道,“關于婉禾姑娘的消息。”
顧承淵的眼神終于有了焦距,他緩緩擡頭,燈光在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中投下兩點冰冷的星火。
“隻找到了一隻帶血的蝴蝶簪子。”
顧承淵表情凝固,緩緩走近,伸手拿起那支銀簪。
手指顫抖撫摸着銀簪上幹涸的血迹,那簪子通體冰涼,仿佛還帶着那日雨水澆琢的寒氣。
顧承淵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兩個字,道:“再找。”
“侯爺,那懸崖縱深百丈,跳下去...”
“不可能。”顧承淵的聲音很輕,卻像淬了毒的刀刃。
“找不到人,就别回來了!”顧承淵突然暴喝,銀簪頭尖細部分,劃破了他的手掌,鮮血順着指縫滴落,他卻渾然不覺。
肖锶齊從未見過自家侯爺如此失态。
他十五歲就跟着顧承淵,見過那個在戰場上冷靜如冰的勇毅侯,此刻為了一個鄉野女子雙眼赤紅,怒不可遏。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顧承淵一字一頓道。
門外傳來一陣不合時宜的敲門聲,隻聽謝正霖道:“侯爺,禁衛軍大統領黃樹海求見。”
“不見。”
“侯爺,黃樹海說,他有您想要的東西,能幫您分憂解難。”
顧承淵道:“他倒是識相,這麼快就倒戈了。”
如果不是黃樹海還有利用價值,他早就将禁衛軍掀個天翻地覆。
“侯爺!下官有要事相告!”黃樹海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道:“您不在的時候,下官在魏丁原老賊身邊忍辱負重,委曲求全,終于不負您的厚望。”
“哦?”顧承淵道,“那本侯可要給黃大統領大辦幾場酒席,壓壓驚。”
“侯、侯爺說笑了,下官查明一事,”黃樹海神神秘秘地向前爬了兩步道,“魏府中有一密室,喚作酒池肉林。”
顧承淵的眼神瞬間變得感興趣起來,道:“說清楚。”
“魏丁原之子魏勳搜羅天下美女,盡皆囚禁在府中。”黃樹海喘着氣說道,“下官最近救得一女子,請求侯爺為民做主。”
“帶上來。”
黃樹海一聲令下,随身侍衛帶上來一個瘋癫無狀的女子。
“黃大人不知道瘋子的話是信不得的嗎?”顧承淵笑道。
“侯爺,這女子瘋不瘋,是您說了算。”黃樹海谄媚道。
單憑一個縣太爺和陳鶴洲的說辭,想要扳倒魏丁原還差點火候,陛下隻下令魏相禁足,隻待事情查明。
這幾年來,魏相府和勇毅侯府橫生出一股默契,互相彈劾,卻誰也奈何不了誰。
隻是這次,魏丁原踩破了顧承淵的底線,動了不該動的人。
勇毅侯披星戴月進宮面聖,少時禁衛軍黃樹海帶着一隊人馬陪同出宮。
魏府的大門在親兵的撞擊下轟然倒塌,府中頓時亂作一團。
黃樹海急于表示忠心,喊道:“甯可錯殺,不可放過。”
禁衛軍如狼似虎地沖入各個院落,很快,慘叫聲、求饒聲此起彼伏。
顧承淵徑直走向魏府正堂,一腳踹開了緊閉的房門。魏丁原正坐在太師椅上,神色平靜得反常。
“勇毅侯深夜帶兵闖入朝廷命官府邸,這是要造反嗎?”魏丁原慢條斯理道。
顧承淵沒有回答,肖锶齊出聲:“奉陛下旨意,搜查魏相府。”
魏丁原眼中卻閃過一絲譏諷:“如果不是那個替死鬼,顧承淵你的頭七應該過了吧。”
劍光一閃,魏丁原的左耳已經掉在了地上。
老人發出一聲慘叫,捂着血流如注的傷口。
“侯爺,密室就在魏丁原的書房中。”
魏丁原疼得渾身發抖,咬牙道:“吃裡扒外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