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着史書,陷在文字背後跌宕起伏的故事情節和各種人物間的恩怨糾葛中不可自拔,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一會兒合上書不敢看下去,一會兒翻開書硬逼自己重新走入書中。
她最後才翻看史書記載的關于人界的部分,這部分倒比其他兩界豐富些,畢竟人界是三界中地域最廣、生靈種類最多最複雜的一界。
然後她得知了一件事。
一件令她難以置信、震驚不已、悲痛萬分、愈想愈加意難平的事。
昊天死了!!
她瞪大眼睛将那段文字看了好幾遍,确認無誤,然後哭得稀裡嘩啦。
“昊天死了,他怎麼死了……他在我上次到人界之前就死了?他怎麼能死啊,我怎麼現在才知道,我還沒見過他呢嗚嗚嗚……”
……
伊族人們想不明白,為何他們親愛的帝姬一連待在書房數日,出來後“失魂落魄”,然後又沒過幾天,帝姬說要去人界!
-
走神識是一件無聊的事情。
天底下的景色他看了幾百年早看膩了。
從上空看下去,最廣大的是山河,山河是不動的,變來變去的就是人間。慢着看便是哪裡人多熱鬧些,哪裡人少冷清些,快着看便是哪個國家又亡了、哪片地區又統一了,分分合合斷斷續續樂此不疲,其實也不過在于“利益”二字。
人間在變動,實則也亂中有序。人會變,所以涉及人的事物會變,在一個不滅的整體當中,利益的沖突與和諧的相互作用使得這種變動維持在動态穩定的水平,如果一種沖突形成,必定會産生對應的一種和諧進行介入。
就如某個國家的皇帝駕崩了,必定會有另一個人代替其位置,可能是合乎禮儀的繼承者,也可能是奪權者,而該國家有着統治者的事實是不變的,否則,這個國家可能要亡了。
在他看來天族也是個利益的群體,天族與人界的其他群體是相互作用的。他有時候會問自己一個問題:天族對人界來說是必不可少的嗎?
如果天族不介入人間的事,如果人界的天上沒有天宮、不存在天族,這麼大個人界會亡麼?好像不會吧。人可以不要天神的庇佑,因為人本就是靠自己而活。
這讓他懷疑天族存在的意義。若天族并非必不可少,那麼它存在于世間的意義是什麼呢?
他想到天宮的最初建立者,天族最初存在的意義……好似是有的,便是為了人界而存在。那麼如今的天族呢?他想過,答案是:為高人一等地活着。
有點諷刺,身在利益糾葛頂端的他竟然會靜下心思考這種問題。
日常除了忙那些處理各種利益糾葛的事,消遣方式也沒别的什麼了,走神識看天下世态算一種。他不知這種日子過着何時是個頭。
以為又是個平凡日,看得困了,正打算收神識眯一會兒,誰知神識視野中闖入了一道身影,霎時牽起他久違的思緒,令他精神一震,壓着眼皮的困倦即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視野中在民間某個醫館前,一名女子将一位行動不便的老婦攙扶出門口的門檻與台階,随後等在門前目送着老人離開。
他看清了女子的臉,他不會認錯,那張臉,那從容自若的神态、沉穩和煦的姿容!
這麼久,過去了這麼久!她再次出現了!!
呼吸有一瞬的停滞,然後胸口猛地加快起伏,他幾乎從座椅上彈起來,睜大的兩隻眼睛看着有些失神,而實際上此時眼睛裡的所有注意都集中在天下面的某處。
哪怕現在有個什麼東西要闖天庭,也不能阻止他做一件事。
寶座上的人一個閃身,不見了蹤影。
璟雯目送完老者離開,歎息那老者的孤苦伶仃,回過神後轉身開步準備回到醫館内,這時,身後側傳來一個聲音,叫她的名字。
“璟雯!”
這聲音好耳熟,令她一愣。
循聲側過身,回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副挺拔身軀,男子衣着得體,面容端正,目光深沉。
相隔三四步遠,二人對視,時間仿佛靜止,彼此與各自記憶深處中的影子重合,昔日好似隻在昨天。
“……薄海飄?”久别重逢的感觸有些不太真實。
在璟雯認知中,人生過客總會停留在昔日,比時間還留不住,一向妥協于歲月與他人不待,怎料今卻能與故人再續,且一眼便知,是再相見。
薄從天上飛下來時還擔心通過神識所看到的是否為幻覺,眼下看得仔細真實,卻也仿若虛夢。
他壓不住胸腔内的翻湧,沉積的心緒如泉湧,充入四肢與腦海,他感覺全身又麻又僵,兩隻眼眶也脹得紅紅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該哭該笑,是悲是喜,然而無論是什麼,他都将這股不知如何發出的沖動壓制得止于外表。
有太多話想說,想質問,想訴苦,想咆哮宣洩,但胡亂地想來想去,最終卻隻總結出一句話。
他面對着眼前終于再次見到的女子,努力讓自己表現得冷靜,一句話說得好似把命都交出去了。
“璟雯,我找了你四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