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白夢清将自己關在羽城中,很久也沒有出來。羽城有什麼呢,空寂的四壁,漫天的飄羽。
她說過複仇卻一直沒有行動,她待在城裡思考,沒人知道她在思考什麼。
冥海黑色的海面風平浪靜,羽城立在水中央一動不動,城外幽幽飄舞的羽骸是唯一不靜止的東西,然而卻也是死的。
某日海面蕩起漣漪,一名外族女子扇動着金色羽翼落在冥海上,踩着水步伐急切地來到羽城之下。她将雙手按在結界壁上往裡瞧,結界未因她的觸碰而産生半分波動。
“女王,女王!”洛琪朝着巍峨如山的城堡呼喚,祈求道,“我求您,救救千離族……”
羽城沒動靜,她又朝裡喚了一聲,然後白夢清隔着結界閃身出現在她面前。
白夢清腳未沾海水,懸于海面上方,因此比洛琪高出好些,洛琪擡着頭看她,神情激動,“白女王!”
白夢清記得這女子,她剛回神界那會兒找千離族算賬時,其哭着求過她饒了千離族其他人。
洛琪說:“千離山氣候惡化,我族無抵抗之力,好多人都凍死餓死了……我求您,請您救救千離族吧!”
說着說着好像要哭了。
白夢清神色不變,垂着視線,給人一種冷傲無情之感,她說:“我憑什麼救千離族?”
她确實沒有理由,讓她救一個跟自己有怨的部族真是無理取鬧。
洛琪隻會一個勁兒地求,别的說不出什麼,她隻能求白女王大發善心。而事實證明她求對了,白夢清看着她,想到了自己,然後心一軟,便跟着去了。
千離山蹲在群山之中,常年飄雪,從遠處遙望,四境皆白。
大雪紛揚而下,無休無止,硬冷而矮小的樹木和房屋被風雪壓得苟延殘喘,有的已不堪重負被壓折或淪為廢墟。
幸存的千離人裹着厚重的禦寒衣物抱團蜷縮在一座座矮屋裡,窄窄的窗口用石塊或樹枝堵住了,但還有雪随着風從空隙鑽進來。這種惡劣天氣抱團也取不了多少暖,或許取的是心靈上的安慰吧。
在這個無人搭理的角落,他們被世界遺忘,自然的力量夜以繼日地脅迫着這群人的生存,他們抵擋不住,就隻有等死,然後回歸自然。
千離族那幾個長老縮在一間屋子裡,未将窗口堵住,以确保能夠觀察外面的情況。他們跟族人一樣硬生生地忍受着嚴寒,有的坐在位子上閉着目發抖,沒使用内力禦寒,因為耗費内力則死得更快。
在風雪中用翅膀飛行非常危險,且路途陡峭漫長,白夢清見洛琪走得艱難,便帶她在身邊。
洛琪從未體會過像這樣在高空穿過風雪,并絲毫不受嚴寒的威脅,而身旁這位女王,衣着比她單薄,冒着大風雪不僅要給自己護體還要另外護住她,卻未見得一絲吃力。
她想到女王上次來千離山,朝着天空甩了一袖,滿天的雪就停了。那神威,當真不是一般人能企及的。
而這樣厲害的女人,家卻沒了。世上大概沒人能真正理解她的傷痛,世人也不配。她才走過多少歲月,路途便曲折不堪,而今後的路她又該怎麼走呢?
到了千離山上空,二人往下降落。地面雪深過腰,一股威風呼去,直接掃開地上雪露出土地和岩石。
“跟緊點。”白夢清淡淡地說。
“……嗯。”洛琪乖巧地跟着走,都不知帶路的是誰了。
經過破敗的秃木和崩塌的石屋,白夢清在一座坍塌近半的石屋旁漸漸停下腳步,洛琪也跟着她停。
白夢清看着那石屋,說道:“聽到了麼?”
洛琪仔細聽,呼呼風聲中摻雜着一道細微的孩童哭泣的聲音,她忙離開白夢清,不顧嚴寒,慌張地沖向石屋,從破開的空隙鑽進去。白夢清随後才走過去,站在屋外,沉重的石塊被她的力量搬開,露出屋内場景。
這原本是一座完好的石屋,十餘個族人躲在裡面避風雪,風太大雪壓得太厚,可能牆被吹壞風跑了進去,抱在一起的族人一個接着一個被凍死了,也可能風一下把牆吹倒,族人被厚重的石塊和雪壓在下面,虛弱的身體無法逃出去,呐喊也被風埋沒,然後等來了死亡。
洛琪從族人屍體中在一位母親懷裡翻出一個氣息尚存的幼兒,幼兒呼吸微弱,面色蒼白,口唇發紫,哭得有些艱難,微弱的哭聲斷斷續續。洛琪強忍淚水,将幼兒抱進懷裡。
白夢清上前,朝幼兒伸手,洛琪将幼兒的臉露出來,白夢清将手指撫上幼兒的臉,涼涼的。
幼兒得到溫暖,有了力氣,迸發出的哭聲響亮而有活力。白夢清随後托住襁褓,将幼兒抱進了自己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