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到不懂的地方,還圍在一起嘀嘀咕咕小聲交流着。
唯有愣在一旁的江清還低頭看着白瓷杯中的倒影,臉上的污迹早已洗淨,臉頰的消瘦,臉骨的轉折突兀地撐起皮膚,很是棱角分明。
深邃的眼睛下面青黑一片,仿佛熬了多個大夜般憔悴。
向來濃密柔順的頭發,現在幹燥的仿若一團枯草,摸上去刺刺拉拉,時不時還能揪出打結的地方。
也許他眼睛中閃出的亮光,才是他被章家人決定留下的原因。
沒有人會不想活着。
除了臉頰,江清又看了麻布下的胳膊,皮膚緊緊貼在骨頭上,看上去很是恐怖。
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把骨頭給摔裂。
‘原來,自己看着如此可憐。’
被自己這幅模樣驚到的江清,輕咳了幾聲。
然而入胃的食物翻滾着,給身體各處提供着所需的能量。
“章小姐……娘子,我能看一下你手中的書嗎?”不想再多念叨這些的江清差點叫錯了對方,不過他的異常也不明顯。
正在看書的章玄玉就未察覺到。
她把手中的手遞出,擡手間帶起些許細風,卷起一股若有似無的皂角香味,惹得桌上的油燈盞裡泛起細小的漣漪,棉芯搖曳着發出鵝黃的光焰,晃動間宛若細長的花瓣。
“多謝。”
靜坐着看書,在沒有娛樂設施的古代,也算得上不菲的消遣。
不一會兒,從後院過來的徐阿爹臂彎間架着針線簍,手中拿着尚未做完的棉鞋過來了。
在油燈的照耀下,昏暗的室内很是些溫馨。
門外冷風刮過樹梢,狂野地要将世間一切都給吞噬,樹木碰撞間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響,不過它好像并不滿足自己造成的動靜,‘嗚嗚’的呼嘯聲透過門闆傳入室内。
幹擾着看書的幾人。
搖晃得燈火左右擺動着,光影沒有了方才的溫馨。
幾人隻好合上書,就此作罷。
明日要被師父叫去考教課業的章玄玉,一個頭兩個大,手中的這本書,她有一半都還沒看過。
想起自己夫子在書院的威名,她有些心慌。
章玄玉的不對勁,被江清看在眼中,他握着木棍的手緊了又緊,最終還是在對方握上門把時問了句:“章小娘子,有什麼心事嗎?”
開門的動作一滞,章玄玉轉身看向對方道:“為何這麼說?”
江清清了清嗓子道:“我觀小娘子面容不太好。”
虛驚一場,還以為對方能看透自己心中所想的章玄玉松了口氣,某些相似的情節總會讓她多想,聽完後正推門進屋,便不鹹不淡地回了句:“沒有的事兒。”
例行一問的江清,得到對方拒絕的話後,就進了留給他住下的那間。
關閉嚴實的窗戶在狂風的擊打下,輕聲抗議着,江清做了過去,用拿來擦手的布巾将其密封嚴實,這才伴着口中的中藥味進入夢鄉。
外面的雪花飄了一整晚,頗有種越下越大的勢頭。
梆子聲把人叫醒時,章玄玉正揉着眼睛打哈欠,她打算起個大早,背背書。
冰涼的井水撲在臉上,她整個人都被凍的一激靈,指縫間還殘留着些冰碴子,溫熱的手指瞬間降溫,紅紅的指尖在控訴着主人的無情。
不想再經曆第二遍的她,進了旁邊竈房,在悶着的大鍋裡舀了瓢溫水,放在新的木盆裡,老老實實把自己洗漱幹淨。
扯過屋檐下的棉布擦臉,夾着兩本書就回了屋子。
雪還在下。
整個天空陰沉沉的,像被一塊巨大的灰色幕布籠罩,不見一絲陽光。
遠處的山巒在灰壓壓的天色下,輪廓有些模糊不清,仿佛蒙了一層紗,偶爾有冷風吹過時,讓人不禁打着寒顫,更加了幾分冬日的陰冷。
章玄玉本想着這雪下得大,她多等些時辰,待雪停再去隔着幾道街的師父家裡。
可沒想到的是,當她把整本書吃透後,外面還是一片冰天雪地,撐着油紙傘的行人都不多。
店裡沒有昨日那般熱鬧,閑來無事的郎君們圍在一起聊天。
“聽說了嗎?隔壁青州又遭災了。”
他們聲音壓得很小,可說到激動處仍然下意識放大音量。
“不是吧!他們不會又得往咱這兒來吧?”
“嗐,這事誰知道呢,上次咱江州就遭了一回了,這次說不定他們知州比上回那個強,能安排好青州的百姓。”
“但願如此,也不能回回糟踐咱們呀。”
聽到這裡,章玄玉不再默默聽着了,嘴邊的話脫了口:“青州遭了什麼災?”
被少東家問話的溪郎君道:“雪災,那邊的都下了半個多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