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淩木臉上的燦爛笑容瞬間僵住,揮舞的拳頭也定格在半空。她張了張嘴,想解釋“報仇”隻是個玩笑,想說袁朗有多欠揍,想說藍軍内部也分“派系”,但看着許三多那雙清澈見底、寫滿了“這不符合邏輯”和“戰友怎麼能盼戰友被俘”的純真眼睛,所有狡辯的話都卡在了喉嚨裡。
她張口結舌地“呃”了半天,愣是憋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場面一度十分尴尬。
旁邊不遠處,正在清點裝備的高城,耳朵一直豎着聽這邊的動靜。聽到許三多這靈魂一問,再看到淩木那副被噎得說不出話、僵在原地、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的窘樣,高城嘴角不受控制地狠狠抽動了一下。
他努力繃着臉,但眼神裡明晃晃地傳遞着一種“活該!讓你嘴欠!這下踢到鐵闆了吧?”的、帶着點幸災樂禍的同情。
淩木被高城那眼神看得更加窘迫,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那股想撓牆的沖動,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正常”一點,幹咳了兩聲,對着許三多解釋道:
“咳咳,那個,許三多同志,别誤會!我剛才就是開個玩笑!活躍一下氣氛嘛!哈哈” 她幹笑了兩聲,試圖緩解尴尬,“其實吧,我這次‘被俘’”她頓了頓,眼神有點飄忽,突然瞥見旁邊袁朗似乎轉了下頭,肩膀抖得更厲害了(絕對在笑!),她計上心頭,指着袁朗的背影,信口胡謅道:
“我這是為了救他!救我們隊長!你看他一個人孤軍深入多危險!我這是深入敵營,曲線救國!準備伺機營救的!結果……嗯計劃趕不上變化,被你們那位士官同志給‘截胡’了!” 她一口氣說完,仿佛自己真是個忍辱負重的營救英雄。
袁朗那邊終于沒忍住,發出了一聲極輕、卻無比清晰的嗤笑聲,在安靜的草原背景下格外刺耳。
淩木狠狠瞪了袁朗的後腦勺一眼,心裡把這老狐狸罵了一百遍。
然而,許三多聽完淩木這漏洞百出的“解釋”,臉上的困惑卻慢慢消散了。他非但沒有懷疑,反而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眼神裡瞬間充滿了真誠的敬佩!
“哦!原來是這樣!”許三多用力地點點頭,“首長您真了不起!為了救戰友,甘願自己當俘虜!這份情誼!這份犧牲精神太偉大了!我們要向您學習!”
他說得铿锵有力,發自肺腑,然後他還補充了一句,“那個……抓到您的是我們班班長,史今。”
這下輪到淩木徹底傻眼了。她看着許三多那張寫滿了真摯敬佩的臉,聽着他那毫無雜質的贊揚,之前為了化解尴尬而随口胡謅的謊言。
“呃……這個,沒那麼偉大,應該的,應該的,你們班長特别厲害,我記下了……” 淩木尴尬地擺擺手,又突然特别想笑,最後單手捂臉搖了搖頭。
“你做得也很好!抓住了袁朗!很厲害!” 她趕緊把話題引回許三多身上,試圖結束這場讓她“處處碰壁”的對話。
………………
演習結束的号角吹響,硝煙散盡,留下滿目狼藉和疲憊。鋼七連的臨時收容點氣氛凝重。高城站在那兒,腰闆挺得筆直,像一棵被狂風驟雨洗禮過卻未倒的青松。他看着自己被打得七零八落的連隊,眉頭緊鎖,眼神裡有憋屈,有不甘,但更多的是沉甸甸的反思。
他目光掃過那兩個“罪魁禍首”——一臉閑适的袁朗,以及那個擦着油彩,又懶懶散散地坐在地上的淩木——心頭那股火苗蹭蹭往上竄,卻被他硬生生壓在了胸腔裡,化作一聲沉重的歎息。
“行!你們老A……厲害!”高城的聲音不高,卻帶着一股沉甸甸的份量,砸在地上,“裝備精良,戰術刁鑽,滲透破壞玩得爐火純青。我們輸得不冤。” 他承認得幹脆,帶着軍人直面勝負的坦蕩。
他看向袁朗,眼神銳利:“袁隊長,這‘學費’,我們鋼七連記下了。改日,定當加倍讨教!”
袁朗收起了幾分戲谑,正色點頭:“高連長是明白人。鋼七連的骨頭,夠硬,啃掉我們幾顆牙。随時恭候。” 這話帶着尊重。
高城這才把目光轉向淩木,那眼神複雜得像打翻的調料瓶——有被騙的氣惱,有對妹妹安危的擔憂,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為她的“本事”而生的别扭驕傲。
他聲音低沉,帶着濃濃的東北腔的無奈和責備:“淩木,你行啊。保密研究所?啊?擱這兒跟我玩無間道呢?你老爹,他就這麼由着你胡鬧?進老A?那是鬧着玩的地方嗎?!”
“诶诶诶!七哥!”淩木一看這架勢,知道硬碰硬不行,立刻祭出擋箭牌,指着袁朗,語速飛快但帶點耍賴,“這事兒真不賴我!是他!”她朝袁朗努努嘴,“我的隊長,火眼金睛(瞎貓碰上死耗子)把我從犄角旮旯裡刨出來的!A大隊的門檻是他設的,人是他招的!冤有頭債有主,您要理論找正主兒!” 她邊說邊一個大跨步躲到袁朗身後。
袁朗猝不及防被點名,無奈地瞥了淩木一眼,嘴角卻勾起一絲縱容的笑意,對高城道:“高連長,令妹,哦不,您這發小,可是憑真本事,硬碰硬打進來的。軍事指揮、電子對抗、心理學,雙學士加碩士,樣樣拔尖。這樣的人才,放哪兒都是寶貝精英,我們A大隊不搶,那才是失職。”
高城被噎了一下,指着淩木,又看看袁朗,那股憋屈勁兒又上來了,最終化作一聲重重的“哼!”:“狼狽為奸!都不是省油的燈!” 他不再看他們,轉身去處理連隊的收尾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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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駐地的路上,高城開着那輛軍用吉普,臉色依舊不太好看,但已不見憤怒,隻剩下一層沉郁的陰雲籠罩。副駕駛上,淩木擦幹淨了油彩,清爽利落。她偷瞄着高城的側臉,小心翼翼地打破了沉默。
“七哥,”淩木聲音放軟了些,“這次演習,史今班長…可真是立了大功。抓了我這個‘藍軍少校’,這功勞夠硬吧?我琢磨着,憑這個,加上他這麼多年兢兢業業,為人表率,我在寫封推薦信,一個額外的題幹名額,應該挺有希望?”她觀察着高城的反應。
高城握着方向盤的手微微一頓,目視前方,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他心裡門兒清,淩木這“功勞”雖然來得讓他憋氣,但對史今來說,确實是雪中送炭,是改變命運的關鍵一步。他承這個情。
淩木看他沒反駁,心中一喜,話鋒一轉,帶着點興奮:“對了七哥。你們連那位置狙擊手,真是個好苗子,那狙擊天賦可謂是不世之材,他狙掉我們突擊手的時候,那叫一個幹淨利落!擱我們A大隊,稍微打磨一下,絕對能成頂尖的‘刺客’!”她眼睛裡帶着笑意,目光釘在高城臉上。
高城嘴角微不可查地抽動了一下,依舊沒說話,隻是踩油門的腳似乎重了點。
淩木再接再厲:“你看啊七哥,我把史今班長給你保下來了,這可是你最看重的好班長。我這犧牲夠大吧?咱禮尚往來,你把這狙擊手給我呗?放老A,咱們保證傾囊相授,把他打磨成最鋒利的尖刀!絕對給咱們軍、給咱老部隊長臉!”她伸出手指,比劃着“一點點”。
吱——!
吉普車猛地減速,雖然沒有急刹,但明顯的頓挫感讓淩木往前一傾。高城終于扭過頭,眼神像刀子一樣刮過淩木的臉,那東北腔帶着濃濃的諷刺和一種“你想屁吃”的堅決:
“淩木同志!”他刻意用了正式稱呼,語氣卻充滿調侃,“你這剛去老A幾天啊?啊?這胳膊肘往外拐都拐出戰略縱深了!剛學會走就想跑回來挖娘家牆腳了是吧?!成才?那是我的兵!是我的好兵!鋼七連的兵!你想都甭想!門兒沒有!窗戶縫兒都給你糊上!”
淩木今天老是被噎,平日裡漫不經心的随便樣子也有點維持不住了:“老七,你這就不講理了!我那可是實打實地幫你解決了心頭大患!保住了史今!這情分,要你一個成才怎麼了?這叫資源優化配置!他在老A能發揮更大價值!”
“少跟我整這些詞兒!”高城沒好氣地打斷她,語氣嚴肅起來,“淩木,一碼歸一碼!史今的事,我記你的情。但成才是鋼七連的兵,他有他的路要走,在哪兒發展,那是組織考慮的事,不是你我能私下交易的!再跟我提這事兒,信不信我真給你扔半道上,讓你自個兒溜達回去!”
他語氣帶着威脅,但眼神裡更多的是對淩木這種“挖牆腳”行為的恨鐵不成鋼和作為連長的原則性。
“别别别!七哥!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嘛!”淩木一看高城真較真了,立刻認輸,重重靠到椅背上,“不要了不要了!成才您留着!好好培養!我就是覺得是塊好材料,放您這兒有點可惜嘛……好了好了,不說了不說了!開車開車!回駐地我請您吃最好的冰棍兒!管夠!消消氣兒!”
高城重重哼了一聲,重新專注開車,但緊繃的嘴角似乎松動了一絲。車廂裡再次安靜下來。
淩木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掠過的風景,嘴角卻悄悄彎起一個狡黠的弧度。不讓明要?沒關系。她淩木看中的人,沒有要不過來的道理。來日方長,走着瞧呗。
她瞥了一眼旁邊臉色緩和了些的高城,心裡默默道:老七,對不住啦,這尖兵苗子,咱A大隊,遲早得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