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陽光透過薄霧灑在村裡的小路上,昨晚剛下過一場雨,雨水的氣息清新潤肺,可惜六月初正是水溪村最熱的時候。
大巴車在蜿蜒的山路上跌跌撞撞,碾過碎石時發出沉悶的呻吟。
“溫醫生,不是說水溪村這邊很熱嗎?”她把發繩咬在齒間,“這風吹得怪舒服的。”挺舒服的。”
前排座椅傳來金屬卡扣清脆的碰撞聲,溫文将墨鏡收進眼鏡盒,唇線冷漠,懶散道:“現在時間還早,等十點後太陽正式上班才叫熱,到時候你就能體會到了。”
護士哦了一聲繼續望窗外,溫文提醒道:“别看了,再檢查一下裝備,缺什麼立刻報備,水溪村不是震源中心,但這兒房屋破舊,受傷的人不少。”
這話一出,不僅是小崔,車裡其他人都跟着檢查背包,這趟溫醫生是領隊,在治病救人上,溫醫生很嚴格。
這次發生地震的地方離水溪村不近,水溪村隻是受到了波及,水溪村從前窮,這些年得到政府開發,可房屋還未全部完成重建,大部分房屋都是經年失修破舊的土磚房禁不住震動,地震發生的時間還是半夜,所以傷亡還是有數可計的。
震源中心地的醫療人手不夠,溫文所在的上海人民醫院派了醫療隊過來幫忙。
“哎溫醫生你看着不像是第一次來啊,怎麼好像對這裡很熟一樣?”
來這兒之前溫文特意提醒他們要帶暈車藥和垃圾袋,防止路太颠簸暈車想吐。
果然大巴車駛入水溪村範圍内後,山路一圈繞一圈,繞完後又開了段爛泥路,幾個年輕的姑娘差點沒吐暈過去。
溫文睜開眼,漂亮的眼睫眨了兩下,森林和密密麻麻的電線杆閃過,看得他眼花缭亂,心煩。
他懶懶道:“第一次來,隻是看的資料比你們多,我這樣的人,可能來這兒嗎?”
衆人認同,溫醫生是土生土長的上海人,家境很好,别說這種農村,哪怕是小鎮都不怎麼去,部分新人愧疚自己果然還是沒有溫醫生努力,以後得向他多學習。
進村的山路比預想中更崎岖,溫文盯着窗外飛速倒退的未開發完的山體叢林,五年前五年後,這裡變化很大。
到了水溪村口大巴車就開不進去了,他們隻能徒步進去,在他們之前來這裡的救援隊一個晚上就搭上好了醫療帳篷,周圍的廢墟也都在清理當中。
這麼偏的村子,救援隊速度竟然比他們還快。
房屋塌的不多,溫文隻用肉眼都知道是哪幾家的房子沒了,他努力克制目光不往左邊盡頭方向看,可還是沒忍住瞥了一眼。
村口有人來接他們,是一個西裝革履的人,救災還穿得這麼人模狗樣。
每次哪裡有什麼大災大難,總有一些企業老闆要出來當好人買個好名聲,有的捐點錢,有的就來災區參與救援擺擺樣子拍張照,這些事情溫文這些年見多了。
而眼前這位不知道是哪位好心老總的秘書或員工。
溫文忍下想罵人的話,和人握了個手後帶着團隊跟上,西裝帶他們徑直去了最裡面的一頂帳篷,和藹地笑了一下,“這裡就是你們的帳篷,有什麼需要可以随時聯系我。”
溫文不是很想和他多話,點頭示意後立刻展開工作,來的人逐一拿上裝備進入工作狀态,溫文跟醫院通電話報備情況後才背上包去對面帳篷。
帳篷裡躺了三個人,兩個老的,一個年輕的,看清左邊床的人時,他一愣。
好家夥,來這裡救的第一個人竟然是熟人。
還是以前差點害他過敏死了的人。
病床上,劉金寶又驚又喜,“溫大哥!這麼巧,昨天就聽說今天有醫療隊會來俺們村,沒想到是你啊!”
他缺了半顆的門牙在空氣裡晃悠,這質樸又熟悉的鄉村音調。
溫文打開酒精和棉簽袋,讓他别亂動,先去給旁邊兩個老人消毒包紮,還好都是皮外傷,處理起來沒那麼麻煩。
他笑答道:“是啊,真巧。”
剛來水溪村那會兒他和劉金寶鬧了點矛盾,後來他大人不計前嫌給劉金寶看病,為了感謝他加上道歉,劉金寶端着一碗熱騰騰的花生湯圓給他。
他怕不吃這傻孩子會多想,明知花生過敏愣是硬扛着吃下去,晚上臉上就長滿疹子狂拉肚子,然後那個人……
溫文停止回憶認真投入手上的工作。
處理完兩個老人他去劉金寶床邊,“除了額頭還有哪兒不舒服嗎?”
肉眼看上去他身上隻有額頭有砸傷,這裡儀器有限沒法做完整的檢查,隻能先口頭問。
結果劉金寶跟打了雞血似的叫他讓開,炫耀似的朝旁邊揮手了一拳,下床蹦了兩下,他本來就瘦,這一跳跟猴子似的。
“俺好得很!他們非得讓躺着,地震的時候俺被晃醒了,抱着俺奶就跑,根本沒受啥大傷,就是房子沒了而已。”
溫文沒忍住笑,又讓他躺下一邊消毒一邊耐心用劉金寶能聽懂的話道:“腦袋被砸也很危險,有很多疾病就是被砸出來的,嚴重的還會死人哦。”
劉金寶登時跟乖寶寶一樣躺得筆直,忐忑地問:“那...那俺不會死吧?”
“好好躺着就不會,還有,倒也不必躺那麼直,随意就好。”
溫文看得直笑,五年不見,這小孩還是這德行,常常耿直得讓人忍俊不禁。
劉金寶好像也意識到自己剛才很好笑,幹笑了兩聲,又突然問:“哎哥你是自己一個人來的嗎?”
“和醫療隊一起的,怎麼了?”
劉金寶奇怪的咦了一聲,“沒有,俺還以為你是和周哥一起來的,村裡出事了,他肯定回來,還想着你也要來那肯定會和他說。”
溫文動作一頓,鑷子尖端在彎盤撞出清脆的"當啷"聲。
當初死活不願意跟他去上海的人,竟然舍得離開這個村子了?是和她搬去鎮上了吧。
他若無其事道:“我和他五年沒聯系了,工作太忙。”
他動作快了幾分,飛快收拾醫療箱和背包,處理完劉金寶的傷口便趕往下一個帳篷。
忙到下午,結束後他直接回帳篷休息。
一天沒吃飯,天燥熱,他想洗個澡,礙于環境他隻能拿濕巾随意擦了幾把臉,擦完後想去找點熱水泡面。
小崔推開帳篷簾子進來,笑眯眯地說:“溫醫生别吃泡面了,救援隊的人說晚上一起聚餐,當是互相認識認識,聽說救援隊裡好多帥哥,造福造福我們這種單身小女孩吧,去吧去吧!”
小姑娘眨巴着圓滾的大眼睛,他如果拒絕了就是天大的罪惡。
粗略估計他們至少要在這裡待上半個月,這段時間他們醫療隊和救援隊算是同事,見面吃個飯倒也正常。
溫文點頭,把泡面塞回包裡,沒忍住唠叨了幾句,“長這麼漂亮,也不差人追,就算遇到喜歡的也别上趕着,愛自己最重要。”
小崔今年大四,現在正實習,還是戀愛大于天的年紀,聽到這話笑嘻嘻地說:“可是遇到喜歡的人不上趕着,說不定人家就跑了!”
小姑娘叮叮咚咚跑出去,溫文咋舌歎果然還是太年輕。
他當年上趕着追周晟,結果人還不是跑了,所以愛人不如愛己。
晚上,西裝革履的秘書來接他們,這次換了身輕便的運動服,看上去總算有了幾分人氣。
吃飯的地方定在了村裡一戶人家的庭院,村裡的房子雖然又破又小,但院子是真的寬,他們一整個醫療隊幾十号人和救援隊的人坐了好幾桌都還綽綽有餘。
在小崔感慨的時候,溫文表情漸漸淡了下去。
早說是來這裡聚餐,他肯定不會來。
溫文說:“不好意思,你們吃吧,我胃不太舒服,就先回去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