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趙氏記不清第幾次看向院門,還沒見到人,早早聽到禀報的聲音:安甯縣主,大爺二爺三姑娘來給太太請安了。
趙氏忙正襟危坐。
謝氏三姐妹都行跪拜禮,安甯縣主品級高于趙氏,僅需行肅拜禮,無需下跪,盈盈一拜就起身了。
趙氏眉頭一跳,也不叫自己兒女起來,把茶碗遞給錦繡,“茶都涼了,還不換一碗來。”
安甯縣主似笑非笑地看着謝瑜,謝瑜忙再拜:“兒子請母親晨安。”
趙氏到底舍不得兒子跪着,忙叫起。
謝瑜冷肅地從錦繡手裡接過茶盤,又殷勤端到安甯縣主手邊。安甯縣主笑着親手将茶水奉給趙氏。謝知非看到半夏和忍冬霎時變成了生人勿進的樣子,不動聲色地挪了一下腳步。
趙氏慢悠悠地品着茶,謝知非從她微勾的嘴角明白她此刻心中的爽快,看吧,門第這麼高的兒媳婦還不是乖乖給我奉茶。這就是生了一個好兒子的好處。
“夫人,想必王太醫快到了,辛苦夫人和妹妹了。”說着,謝瑜扶着安甯縣主的手,把她送出西正院。出了院門,謝瑜才依依不舍地放開安甯縣主暖玉一般的手,又細細叮囑謝知非:“讓你嫂嫂在正屋略坐一坐即可,坐榻之上要有軟墊。不要過了病氣。你也要注意。”
謝知非輕輕地扶着安甯縣主,“大哥,你且放心吧,妹妹都記下來了。”
謝瑜見二人走遠了,才回去陪趙氏說話。
“三妹妹,母親好像不太喜歡我。”
謝知非身子緊繃了一下,回頭發現丫鬟們都已經規規矩矩地綴在後面,又能照顧,又不至于聽到主子說話。
“母親是不自信了,因為嫂嫂您這個家世,遠遠超出了母親對兒媳婦原來的期望啊。”
“奧?”
謝知非見安甯縣主隻是詢問,并沒有絲毫在意的樣子。遂竹筒倒豆子:“母親在趙家是在主母手底下讨生活的,聽說過得很辛苦。而且姊妹衆多,很喜歡和衆姨母比較。其實母親也不喜歡我,我想我性子可能太像母親懦弱的一面了。執拗又膽小。再者我相貌并不是十分出衆。母親喜歡大姐,還有過世的二姐。大姐姐自過了十二歲就是揚州第一美人了。而且擅長音律,整個揚州城的主母沒有不喜歡大姐姐的,沒有不羨慕母親又這樣品貌出衆的女兒的。大姐父也被召回京了,到時候嫂嫂你就可以見到大姐姐了。”謝知非說着,用腦袋貼了貼安甯縣主的肩膀,“到時候大嫂嫂見了大姐姐,可不能像母親一樣,眼裡就沒有我了。那我會很傷心的。”
安甯縣主比謝知非高了一頭,聞言頗有幾分愛憐地摸了摸謝知非的頭。“我瞧咱們三妹妹又溫婉又恬靜,長相也是清秀可人。再好好養一養,等再過兩年,變成大姑娘了,肯定要更漂亮了。”
謝琛已經吃了藥沉沉睡去。安甯縣主早替謝瑾和謝知非備好了四色禮物,既是探病,又是賠罪的意思。謝知非既然已經把嫂嫂當成了親人,自然也不會刻意生分,歡歡喜喜地私下和嫂嫂道謝不提。
這邊三太太已經熬了半夜,臉上甚是憔悴,“我和你三叔統共就這麼一個皮猴子,疼得眼珠子一樣,偏他一點也不聽勸。他說昨兒哥哥姐姐都勸他不要喝了,偏他興緻來了,非要喝。前些日子好容易養起來的兩斤肉如今又要掉了。”
謝知非心裡非常後悔,昨兒她可是一點兒沒勸弟弟,這個傻弟弟還給兄姐描補。安甯縣主勸慰了一番,讓王太醫又多開幾個促進食欲,養生的藥膳給三太太。
“你要是過意不去,就多接阿琛去你那邊坐坐。”安甯縣主輕輕拍着謝知非的手,清涼的翡翠镯子碰到一起叮當作響。“聽阿瑜說”安甯縣主白玉一樣的面龐嚴肅起來,“之前三嬸也懷過兩次,但是都不曾留住,還不到三個月就走了。兩房妾室也懷過,但是也都沒有留住。阿琛是三叔三嬸吃了很多湯藥才得的,一生下來瘦弱極了,真的是眼珠子一樣嬌養長大的,比一般的女孩還要養的更嬌一些。所以阿琛沒有去書院讀書。三叔給阿琛請了一個西席專門教他。”
謝知非點點頭,頭上的紅玉步搖顫巍巍地晃着,“謝謝嫂子提點,我以後知道了。如果和阿琛在一起,我會好好照顧他的。”
安甯縣主摸摸謝知非的腦袋,笑着說:“我常說咱家孩子是真的挺好,雖然......兄弟姐妹之間感情甚笃。”謝知非想到嫂嫂出身宗室,不敢去想她未盡之意,腦袋裡面已經開始想着讓立秋給阿琛弟弟做什麼又好吃又補身子的東西了。
而此時的揚州城,陳府,陳家大少爺陳立言的書房,謝宮羽手裡攥着一個香囊,手指微微發抖。香囊口,露出一截很有光澤的烏黑頭發。細細地聞,有一種清新的薄荷的香味。
不知過了多久,謝宮羽把頭發重新裝到香囊裡面,然後把香囊按照原位放回。
拿一卷曲譜出門,謝宮羽輕聲對門口的小厮說:和大爺說我來過了,取了一卷古琴譜,又走了。
小厮躬身道:是,大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