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了捕捉到了關鍵。
昆侖問道每三年舉行一次,每次舉辦前都會派人上門邀請,而朝陽谷從前并未接納過外人進谷,除了初次前來拜師的那些弟子,也就是說——
“所以師父以前都不去昆侖問道嗎?”她迷茫地眨眨眼。
這般盛大的集會往年不去,為何偏偏今年卻要相迎?
兩位弟子互相看了看:“據我們所知,是沒去過的。不過——”
他們兩人在谷的時間要長得多,知曉的事情相比起聞了也要更深入。
“聞人師父都不能出谷,肯定是沒去過的呀。”
聞了愣神。
師父不能出谷?
她回憶起來,溫芙除了在周邊捉妖偶爾出去,大多數時間都待在谷内修煉,而她也就基本留在谷内。除此之外,大師兄和二師姐是最常出谷的,一般有任何需要采購的都是師父交代大師兄去辦。而他自己要麼是在閉關,要麼就是遊走在各峰同其他大宗師會面。
這麼想來,的确在三年裡都沒見過師父離開朝陽谷。
裴知珩替她問出了心中疑惑:“為什麼不能出去?”
女弟子搖搖頭:“這就不清楚了。隻是偶然聽師父提過,好像……好像谷主是受到什麼限制,總之不能離開朝陽谷半步。可能和往事有關吧。我們隻知曉一二,具體緣由恐怕隻有幾位大宗師知道了。”
與此同時,男弟子看出面前二人的困惑後,恍然大悟道:“難不成你們一直以為昆侖虛使者是來邀請聞人師父去參加昆侖問道的?原來你們都不知道啊——”
他放下手中用來盛土的盆子,站定道:“聽說谷主是打算讓你們去的呢。”
“那應該不會把我和小師姐派出去。”裴知珩搖扇走來,蹲坐在她腳邊,提起一壺水就往花叢裡倒,頃刻間淹沒了土壤,使得花朵們遭受了一場突如其來的劇烈襲擊,一片狼藉,憑着自己頑強的根莖才得以存活,一陣風吹來,抖落身上的“雨水”後彎了彎身子。
然後他一副做錯事的模樣乖巧地放下,兩手抱膝。
聞了睨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她和裴知珩一個黃級中境,一個黃級上境,小巫見大巫。如果派去昆侖虛參加昆侖問道,必定不會是合适的人選。按理說來,隻可能在師兄師姐之中選擇一個。
但若是溫芙被派去……她離開朝陽谷的話,自己該怎麼辦?
離開女主角的朝陽谷會不會就變成角落裡的炮灰,時刻有可能遭遇不測,成為女主角人生的過去式,為她的成長亦或是别的鋪下伏筆?
況且,聞了還沒有拿到想要的東西。
那是隻有溫芙能給她的。
她必須跟緊溫芙。
得想辦法要麼阻止溫芙去昆侖問道,要麼設計自己和她同去。
“那就不知道了,得看谷主是怎麼打算的。”兩位弟子笑呵呵地走到裡屋去忙活,隻剩聞了和裴知珩坐在院子邊上的階梯角落,給花叢澆灌。
聞了心事重重。
一方面還沒想明白那幾個假使者抓溫芙的目的為何,一方面憂心着昆侖問道的事。
“小師姐怎麼一直皺眉?”裴知珩一手托着下巴,手肘支在膝蓋上,歪着身子看她。
似乎是以為她還在擔心自己的臉。
“放心吧,這塊布遮得也差不多,别人看不見。再說了,就算看見其實也沒什麼。”少年的聲音懶懶散散的,像是在說無關緊要的小事,“要不我給你做個或者買個新的面紗。小師姐喜歡什麼樣的?我記得你一直戴的都是白色,不如換成深色吧,百搭呢。”
他擡起另一隻手,舉平後黑色寬袖将将虛空遮住聞了的下半張臉,想象着她戴上黑色面紗的樣子,比劃着,“比如黑色,你看看這樣一遮……”
他忽然頓住,思緒在這一刻完全停滞,像是陷入林間迷霧,被周遭無形的韌絲纏住,動彈不得。
被一片黑遮住的下半張臉之上隻露出那雙漂亮的眼睛。
他定定地注視着。
如雷電劈中般,每一絲意識的末梢都震顫着,讓他的眼神不停變幻。
怎麼會這麼像……
思緒抽離到那個無法忘懷的夜晚。
十二歲那年,他蜷縮在衣櫥中,手中攥着一把刀,聽着外面的動靜一動也不敢動。
到處是厮殺聲,兵器刺破血肉,重物被推落倒地,男女尖叫求饒的聲音貫穿耳膜,血腥味從大廳一路飄散,讓他提心吊膽。
“給我搜幹淨!”
慢慢地,那些求饒者人的聲音越來越小,死亡的氣息彌漫開來。同時還有一陣輕巧的腳步聲。
有人站在衣櫥外面。
他害怕地緊握手中的利刃,大氣都不敢出,心中祈禱着不要被發現。
“有漏網之魚嗎?”不遠處有個男聲問道。
衣櫥門還是被打開,強光照射迷了裴知珩雙眼,一瞬過後他才看清來者隻有一人。
應該是個姑娘。
她自然是看見了裴知珩,而且還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然而她雙手握着把手,僅僅一眼後又合上衣櫥門。
“沒有。”
裴知珩聽見她說。
沉沉的女聲讓他确信那是個年輕姑娘,應該比他年長好幾歲。
他記不清她的聲音,但他牢牢記住了黑色面罩之上的那雙眼睛。
在一身黑色的映襯下,宛如黑夜之中平靜且神秘莫測的深潭。
冽豔而幽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