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如同沉溺在深海之中,艱難地一點點上浮,卻又被潮流擊碎。
當沈聆予終于掙紮着掀開沉重的眼皮,映入眼簾的,是林招那已略顯寬闊的後背輪廓。
颠簸的節奏告訴她,自己正被他穩穩地背負着前行。
她有些恍惚,意識尚未完全清明,隻隐約察覺到這些時日下來,林招的身形似乎不再似開始那般單薄消瘦了。
她忍不住叩問自己,這次可信嗎?
罷了,就算不可信,她也可以用武力讓他老老實實,就先留着吧。
緊繃的心弦驟然一松,一股難以言喻的安心感湧上心頭,理智又出來鞭撻她,林招平時有多不靠譜,不能離開自己的吩咐。
但她還是下意識地将雙臂收緊,環抱住林招的脖頸,幹裂的嘴唇翕動,發出的聲音嘶啞得幾乎不成調:
“我……儲物戒裡……那株嗜魂草……扔了……”
話音落下,她清晰地感覺到林招前行的步伐,微不可察地頓了一瞬。
随即,一聲低沉而清晰的回應傳入她耳中:“嗯。”
這聲回應,一下子抽走了沈聆予強撐的最後一絲力氣。
她将頭無力地抵在林招的肩頸處,放任自己沉入那片溫暖而令人暫時安心的黑暗,徹底昏睡過去。
“咳……咳……”冰涼的水流猝不及防地灌入幹涸破裂的喉嚨,帶來一陣撕裂般的刺痛。
沈聆予猛地弓起腰背,劇烈地嗆咳起來,仿佛要将肺腑都咳出來。
清水混着咳出的涎沫,狼狽地打濕了她蒼白的臉頰和單薄的領口。
她咳得眼尾泛紅,細密的淚珠沾濕了顫抖的睫毛。
喘息着,她勉強壓下喉間翻湧的癢意,帶着幾分茫然,擡起眼皮,視線模糊地向上望去。
林招的指尖還沾着葉片上的水珠,見此慌亂間将盛滿水的大葉子甩在地上。
用袖子去擦拭沈聆予的下巴:“對不住,對不住,你嘴唇都幹裂了,我實在是急着給你喂口水。”
沈聆予強撐着坐直身子,拂開搭在身上的衣衫。她垂眸睨着面前人關切的神色,語氣裡裹着三分無奈:
“休要把我當凡人照料,我是修士,早已辟谷,怎麼還會有饑渴之感。況且此番是靈力耗竭過多,隻需稍作休息恢複即可。”
“那你要還靈丹嗎?!”林招驚到,連忙掏出丹藥,遞給沈聆予,“是我糊塗了,細細想來,我自己都好幾天沒吃飯了,也沒感覺。”
沈聆予指尖撚過丹藥,仰頭吞下的瞬間,靈力順着經脈充盈全身,方才幾近枯竭的靈海重泛波光,
她扶着林招的肩膀緩緩起身,環顧四周破損的梁柱與積灰的蒲團,她擡眸望向林招問:“這是何處?”
林招指尖撫過儲物戒,拍拍沾着草屑的外袍,将其收入其中,語氣裡混着幾分心有餘悸:
“密界開口像是被人動了手腳,我們一出來就掉進荒村,連半個人影都瞧不見。
不過雲淩宗那群瘋狗還在追着咱們,在原密界開口處,那便是雲淩宗地盤,恐怕更糟。
以我修為禦劍,靈力恐怕很快用盡,到時遇到妖獸,我們怕是毫無還手之力,我隻能背着你連夜繞開村子,好不容易才找到這處破廟落腳。”
沈聆予的目光凝到破損佛像上,那尊跌坐的佛像半邊面容已碎落在地上。
她踩着瓦礫走近,指尖拂過佛像背後的裂痕,忽然頓住,風化的石壁上隐約刻着幾行字迹,筆鋒卻透着說不出的熟悉感。
她轉身輕喚:“林招。”
林招聞聲踉跄着踩過碎磚,問:“祖宗,怎麼了?”
“你摸這。”沈聆予指向字迹處。
林招伸手摸了摸:“這字──”
“如何?”
“我不是盲人,如何認得出?”
“……”
她就不該對林招抱有期待。
佛像,佛修,熟悉感。
佛像後面的鍍字,臨摹的大多是佛修大能的字。
所以這裡應當是廬州。
“所幸此地是廬州。元心庵慈航師太與家師交好,此行本欲尋她探問師尊下落,豈料這傳送陣法反成意外之助。”
“那位師太當真可信?”林招面帶猶疑,“如今我已徹底悟透,這修仙界,從來便是人心叵測,皆為利往。況且,那密界之地豈會真有幫咱的人?分明是要置你我于死地!”
“不會。”沈聆予神色笃定,“慈航師太所修乃是輪回大愛之道,以己身渡萬人,悲憫衆生之苦。”
言罷,她撣了撣衣襟,揮袖擡步便欲離去。
“也就是說有道心束縛。”林招緊忙跟上。
山門半掩,露出内裡一方青石鋪就的淨地。院牆是褪了色的灰白,幾叢瘦竹倚牆而立。往上擡頭,便是“元心庵”三字。
元心庵怎麼如此破敗了?
沈聆予指節尚未觸及門扉,那木門便自内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