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迦遇見狀微微一愣,轉而唇邊浮現一抹笑意,隻是帶着幾分自嘲,低頭繼續寫起字來,一面寫字一面說話。
“你又胡說了。她才剛二十幾歲,我都已經……”他突然頓住,筆也停住了,凝眉沉思起來。
光陰歲月疾飛,曆史的灰塵在他身上落了一層又一層,如同層層厚重的盔甲,凝積成專屬于他的年輪,就連他也數不清了。
回想今夕何年,他一時竟也忘記了自己多少歲,斟詞酌句了片刻再次開口,筆也随之動了起來。
“我大她太多,不是同一個時代,更不是同一個世界。”
“可她就是喜歡了你。”
此時龍迦遇完成了那副字,放下筆輕輕搖頭,“她還很年輕,不知道我的事,我年長她許多,不該看着她因為我萬劫不複。”
這次陸勉沉默了,他默了片刻才開口反駁:“老妖精,你總說你活了太久,總是一副超然世外的态度,将自己和這個世界隔絕開,認為人愚蠢又自私,活的像個出家人。”
“可現在有人主動想要靠近你,你就不想感受另一種活法嗎?”
他站起來走到書桌前,一面說着一面紅了眼眶,“我從小在你身邊,真的不希望看到你被累死。這次你能不能聽我的,想辦法留下魚小舞,就當是讓她幫你,她一定會是願意的。”
龍迦遇看着他泛紅的眼眶,想起了小時候的陸勉,拒絕的話從嘴邊收回,“你又有什麼鬼主意?先說來聽聽,不保證答應。”
陸勉見他改口,頓時喜笑顔開,“怎麼讓魚小舞在博物館待得更久,其實非常簡單。”
“哦?”
“魚小舞喜歡你,你隻要和她在一起,一直在一起,她也就會一直在博物館。”
“什麼叫在一起?”
“和她談戀愛。”陸勉正色道。
龍迦遇平靜的臉上起了波瀾,微微揚起眉尾,有些戲谑地看着他,語氣帶着責備,“你一定是累壞了,才會站在這裡說胡話。”
“快回家休息吧,傻孩子。”
陸勉抿了抿唇,“我說的是真的,你應該認真考慮。”
龍迦遇坐回桌前,低頭沉默着,不再理會陸勉的後話,那是他閉門謝客的态度。
陸勉識趣地不再多說,起身離開了書房,驅車回了家,回到家後收到了龍迦遇的消息。
“好好休息,不可花天酒地!”
書房内重歸甯靜,隻剩下龍迦遇一個人,他獨自坐在桌前一動不動,安靜得幾乎與周遭融為一體。
他仿佛在沉思着什麼,又仿佛隻是坐在那裡。
晨光照亮了書房,灑在他身上臉上,直到眼眸中閃現金光,他迎着光仰起頭,緩緩合上了眼。
當天下午一點多,龍迦遇在家中接到陸勉的消息,查爾斯公爵夫婦死了,兩人暴斃的十分詭異,死因是自相殘殺。
陸勉說消息是威廉李傳來的,威廉早上來到公爵卧室時,裡面狼藉滿地血迹斑斑,而查爾斯和夫人已經失去了呼吸。
死亡現場的情景,威廉李并不是第一個看到的人。
早在威廉李進入查爾斯卧室前,魚漫舞已經從夢中看到了公爵夫婦的自相殘殺。
黑夜中城堡幽靜,月光從窗子照進床榻,在一瞬間時間仿佛凝滞住了,如水的月光頃刻間變成血紅色,灑在公爵夫婦的身上。
床上的查爾斯夫婦突然暴起,神情呆滞木然,雙眼猛地睜開,眼球極力上翻,露出紅色血絲。
四肢紛紛背到身後支撐起身軀,身體每個關節開始大幅度扭轉,以詭異的姿勢從床上翻身坐起,悄無聲息又快速地爬下床,所有動作都非正常人所能做到。
公爵夫人如同蟲子一般爬去了廚房,而查爾斯整個人貼在地上爬行,直到他的頭夠到櫃子上,身體依靠着櫃子站立。
他張開嘴伸出舌頭,舌頭猶如一條粉色肉蛇,靈活纏上抽屜把手,口水滴滴答答落在地闆上,舌頭從抽屜中一頓翻找,在盒子中取出了一把消音手槍。
公爵夫人也爬了回來時,手中提了一把剔骨刀,踮着手尖腳尖進入卧室,擡起一隻腳将房門輕輕關閉。
查爾斯公爵十分警惕,突然轉過了身,夫婦二人相對站立,靜默打量彼此片刻。
突然兩人的五官猙獰地皺起,同時暴起進攻,各自手持利器開始相戗,下手狠辣不遺餘力,如同兩個身負血海深仇之人。
然而二人全程雙眼翻白,似乎一切處在夢遊之中,失去了一切痛覺。兩人既沒有反抗,也沒有發出叫喊。
隻有子彈擦過槍膛的摩擦聲,還有刀子戳進□□的切割聲,夜深人靜,城堡上下都在睡夢中,無人察覺。
此時卧室陰暗的角落裡,憑空出現一雙猩紅的眼睛,雙目圓睜,瞳孔深處注滿幽怨與詛咒,毫無波瀾地注視着一切。
那雙眼睛始終保持漠視,直到卧室裡血流成河,直到兩人拼盡最後一絲力氣,流盡最後一滴血液,猶如爛泥一般癱軟在地上,生命的光華徹底流走,才如幽靈一般消失在陰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