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靈和白化承的相識是個意外，她還記得那天是個沒有月亮的傍晚，因為父母時常不在家中的緣故，她下了學經常約上二三好友去最熱鬧的舞廳跳舞。

大概是自小家規森嚴的緣故，她的家庭要比身邊尋常同學的家庭要更加古闆封建，這也就導緻了鐘靈内心十分渴望自由，所以盡管平時身邊的長輩耳提面命，說她們這種女孩子是不該獨自去舞廳這種地方的，但在好友提起的時候，鐘靈還是點頭同意了。

這一去，便是一回又一回，大約是僥幸心理，她總覺得這個地方并沒有那些大人說的那樣複雜。

直到真的出了事兒。

那天玩完結束，鐘靈照例和朋友商量就近去街邊的小馄饨攤吃夜宵，為了抄近路，她們沒走有警署巡查的大路，而是選擇從舞廳後街一片平房穿過去，可是她們忽略了，這個地方不常走的人白天也會被繞的迷路，何況此時已經是傍晚，再加上離舞廳太近，他們撞上了一夥人。

當時盡管害怕，鐘靈還是将自己兩個好友攔在自己身後，讓她們先跑，而慌亂間她也看見了對方手臂上的大片刺青。

她認得，那是青幫的刺青，她們終于翻了車，碰到了那些所謂的“江湖人”。

三五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喝了酒，神智本就不清醒，直接将她們認成了舞廳内工作的舞女，或者是……妓女，也有可能并不是喝酒的緣故，但後果不言而喻，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千金小姐怎麼可能逃得過這群人的騷擾，沒過多久，她們身上的衣衫已經被撕掉了大半，眼看着對方要得逞時，白化承就像天神一樣從天而降了。

鐘靈縮在牆角，幾個女孩緊緊抱成一團，瑟縮地看着白化承和他的一衆兄弟打跑了那幾人，紳士地閉着眼睛同自己說話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的心跳快的要從胸腔躍出來了。

她沒喜歡過别人，也不知道什麼是受害者情結，隻覺得隻要看見這個人，她就安心，然而鐘靈的父母雖然封建，但好在真的疼女兒，不僅幫她辦了休學，還将白化承請到家裡幫鐘靈排解情緒，加上補習。

後面的事情就不需多說了，無非就是一個男人被少女年幼的喜愛灼傷，違背内心同鐘靈暗通款曲，而她的父母知道這件事的時候，鐘靈已然懷孕。

也是那個時候，鐘靈從父母的口中得知了，白化承其實是有妻子的。

若是再年長幾歲，鐘靈一定會聽父母的話同白化承斷了，但那年她年芳十六，除了一腔孤勇和執拗什麼都沒有，在那個秉信着愛情大過天的年紀，鐘靈偷偷和白化承私奔了，然後就被安置在了城外一座寺廟旁的二層小樓内，就像是一隻懵懂天真的雀鳥，心甘情願掉進了白化承的陷阱。

聽到這裡，樂随一張包子臉皺的薄皮大餡，感覺自己好像誤入了什麼千禧年代嬌妻帶球跑的打臉爽文，“既然你都不在乎他有家室，那為什麼還要治他于死地？你又是怎麼死的？”

鐘靈冷笑地看着他，眼神空洞地，好像在透過樂随看着些其他什麼人，她怆然地扶着床邊慢慢卧在地上将臉貼近床邊，偏執地看着裡面那個還未成型的孩童，自言自語：“你知道嗎？我想象中我的孩子長大了，差不多就是你這個樣子。”

“你問我為何要治他于死地？呵，不，你應該問她為什麼要如此算計我。”

被白化承帶到這裡後，廟裡的和尚會定時給她送一些吃食和生活用品，但肯定要比以前的生活差許多，鐘靈有情飲水飽，養胎的同時和白化承來往信件不斷。

在信中，他叫她十三娘，說自己已經在努力說服父母同意他和原配和離，一成功便去家裡提親。

他說要她不要随意走動，以免動了胎氣，和她甜言蜜語，海誓山盟，饒是現在的鐘靈也不得不承認，那時候如果這個孩子能夠順利出生，一定是長得很好，畢竟是在她自以為是的“愛”裡長大的。

“所以，後來發生了什麼？”龍五轉頭看了一眼牆角縮着的男人，總覺得對方沒那麼簡單。

鐘靈滄桑的目光穿越時間山海，仿佛真的又回到了那一天。

即将臨盆的前兩個月，本來身體十分硬朗的鐘父鐘母突發意外，被一夥強盜殺死在了去看望鐘靈的路上，本來這件事鐘靈是沒辦法知道的，但好巧不巧，那日她心慌的厲害，想去廟裡詢問是否有會診脈的師父，正巧碰上了因為馬上要下雨，不方便下山，打算臨時将屍體安置在廟中的巡捕房的人。

慘白的裹屍布照在自己親人的臉上，窗外電閃雷鳴，鐘靈腳步虛浮，直直跪在了地上，片刻過後，一聲凄厲的嚎哭響徹廟宇。

即便是冒着驚擾神佛的危險，她說什麼也不肯離開。

巡捕房的警官得知她是死者的家裡人，簡單說了下經過，并且讓鐘靈第二日随他們一起下山回警局辦理一下屍體認領的手續，鐘靈臉色蒼白凄惶，一道蜿蜒的紅從她兩腿之間流淌而下。

這種情況，根本不可能找到醫生。

一夜之間，鐘靈剛剛得知喪父喪母之痛後，醒來還要面對孩子早産，沒有保住的噩耗。

那天，她就呆呆地躺在大殿臨時準備的床鋪上，一擡頭便能看見肅然慈悲的佛像，外面雨停後天光大亮，陽光斜照進來，正好被佛身擋住，空曠的大片空地上，唯獨她那一塊暗無天光。

樂随目光複雜地看向她，心中松動，本想過去将她扶起，卻被龍五牢牢按住。

他隻得繼續問：“那和白化承又有什麼關系？”

“有什麼關系？”鐘靈冷笑，“應該說如果沒有他，這些事情都不會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