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想質問,但他沒資格質問,他憑什麼質問呢?
他隻是同學而已。
縱然如此,縱然如此……
可是人類并不是完全由理智支配的生物,過于濃烈的情感,即使捂住了嘴,也還是會從眼睛裡悄悄跑出來。
他沉默地擡起少女的下巴,用指腹一點點認真地抹掉唇邊那些紅色的痕迹。
反正我對她的愛,早就敗露了吧。
他自暴自棄地想着。
清夏被迫擡起頭,她眨了眨眼,酒精的後勁逐漸上頭,讓她隐約有些暈眩,好在同伴已經來了,就算醉了也沒關系。
嘴唇被粗粝的指腹滑過,酥酥麻麻的,透過模糊的眼簾,她看見對面的人紅着眼眶,神色破碎又悲哀,就像一隻下雨天被淋濕的小狗,惹的人可憐可愛。
好熟悉……他是誰?……
他好像,很難過的樣子。
為什麼呢?……是因為她嗎?
臉上癢癢地,她伸手抓住了停留在臉邊微涼的手掌,十指相扣,她用滾燙的面頰蹭了蹭,輕聲呢喃。
“憂太,别難過……”
你别難過。
接住少女昏睡過去的身軀,咒術師良好的聽力沒有讓他錯過那句話。
如同平靜的水面上,落下了一滴清水,掀起層層漣漪。
乙骨憂太表情空白,呆立當場,眼淚奪眶而出。
她想起來了嗎?
沒人能回答他。
“憂太進去有一會兒了,不會出什麼事吧?”酒吧門外的車子裡,熊貓搖上了車窗,遮住了外面的視線和時不時飄進來的小雨。
自從監視器被那個外國男人弄壞了之後,他們根本攔不住乙骨憂太,隻是一眨眼就見他踏進了酒吧的大門。
雖然也沒想着要攔。
畢竟誰都知道,隻要一碰上清夏的事情,他就會方寸大亂,什麼也顧不上了。
就是一個失憶了,一個又不知道在别扭些什麼,讓旁人看着都糾結得慌。
酒吧門口安靜的像荒無人煙的曠野,黑色的大理石招牌占了半個門面,隻在一角用淺色的燈光勾勒出店名。
像潛伏在黑夜裡的獸類,伺機而動,一擊必殺。
“兩分鐘,還沒出來的話我進去找他們。”
真希趴在車窗上,細細的雨絲打濕了她的劉海,她凝視着遠方來往的車輛,汽車紅色的尾燈和濺起的水花反射在她的眼鏡上。
“不用,他們已經出來了。”
織田小姐眼尖地看見了從側門走出來的乙骨憂太,他的白色外套被脫了下來,裹着懷中橫抱着的人。
生怕懷中人被雨淋濕,他又将人往懷裡掩了掩,三步并作兩步走到車邊。
真希連忙打開另一側的車門,讓他把清夏放到座位上。
望着清夏緊閉的雙眼和紅撲撲的臉龐,真希有些擔憂。
“她怎麼了?”
“喝醉了。”乙骨憂太也坐了進來,把手中的信封遞給真希,“棘的消息在裡面,我看過了,他暫時沒事。”
“所以果然和那個外國人有關系。”
“回去再說吧。”
“嗯,那先回去吧。”
織田小姐發動了車子,引擎的抖動讓清夏的腦袋無力地往旁邊倒去,真希正要扶住她,就看見她被乙骨攬了過去,靠在他肩上,她這才發現乙骨的神情有些異樣。
年輕的特級不複以往的沉穩,狼狽地咬着唇,摟着心愛的女孩,神色驚慌又軟弱,讓真希恍然回到了去年剛認識他的時候。
“發生什麼了?”
“……沒什麼。”乙骨憂太躲開了她探尋的目光,他心裡如同一團亂麻,自己都理不清楚,顫抖的睫毛掩蓋了泛紅的眼眶,他低下頭。
懷中的女孩卻睡得香甜,什麼都不知道。
真希看不得他這幅沒出息的樣子,索性扭頭看向窗外。
“如果愛是詛咒,那愛而不得恐怕比驅散詛咒還要痛苦。”她忍不住小聲嘟囔着。
“憂太,要勇敢一點啊。”
熊貓的聲音從前座傳來,他體貼地沒有回頭,隻是語氣中滿是鼓勵和期許。
“……嗯。”
汽車飛馳在城市的道路上,彙入茫茫的車流之中,就像一滴水奔赴大海,又像奔赴一場未知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