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生規劃實在徒勞無功。至少藍波·波維諾相信這一點,雖然他壓根就沒做過什麼人生規劃——未知的樂趣就應當由年少時節來享受嘛。
他想這其實不過是懶惰的借口。世界很模糊,唯一能清晰看到的,是身邊有個人,始終在一起走。為此他便心滿意足不思進取。
拆開生活的包裝紙,裡面未必都是酒心巧克力,也可能是手榴彈,或者别的什麼。一層又一層的包裝紙呀,一遍又一遍的願望,誰知道下一次等着是微笑,還是淚光?
《ENLIGHTENED BY》
藍波X一平|含骸雲
“哈~~~”
眼下就是無可預期情況之一,至少在十年前他根本不可能設想十年後自己會出現在這樣的情境中——和自己的頭号情敵變成同一個家族成員,一起開會,坐面對面,互相對着打哈欠。
好吧,他打哈欠是因為會議這類成年人的無聊活動真的太難熬了,但雲雀恭彌是為什麼?那個男人看上去好像常年都很困。
說是頭号情敵,其實隻是藍波自己一廂情願的預設。雲雀恭彌基本上——他很不甘心地承認這一點——基本上從來沒正眼看過他。作為對手,一頭熱的行為顯然有點傻,他表現出的不滿對方根本沒感覺到過。那種程度的敵意猶如蚊子之于大象,何況這隻蚊子根本還沒有發起沖鋒的勇氣。就連沢田綱吉修煉了十年也才達到在雲守面前膝蓋不發軟的水平啊。
外貌自不用提,身為最強守護者的實力,身為風紀财團掌門的财力,加上冷峻果斷的行事風格——“女生最想嫁的男人”排行榜第一位,不是徒有虛名。雲雀恭彌從他小時候起就屬于巨大的山峰一座,陰影把他罩得嚴實,想瞬間移走沒那麼容易(除非用十年火箭筒。)
其實雲雀是不是什麼老公人選No.1之類,對他來說并沒什麼所謂。變得有所謂隻是因為……她。
孩提時代的一切像色彩斑雜的蠟筆畫,稚拙,異常混亂異常鮮豔。小男孩搶了小女孩的東西亂跑,聽她尖尖細細的聲音在後面又急又氣追逐不停。搶她的玩具,搶她的點心,搶她的所有視線——那是他生命中最初的最有趣的遊戲。
原本是那樣以為的,以為她就會那樣跟在他身後,揮舞小拳頭,甩着小辮子,一直一直追下去。但那隻是個夢。從什麼時候開始她會露出可愛的紅暈,不是因為生氣,而是羞澀的,帶着一點點幸福;從什麼時候開始她會看着一個人,專注而景仰,抿緊了嘴唇默默出神。那樣的時刻女孩子總是顯得特别美,然而那清晰地意味着,能夠用一點小伎倆就吸引并占據她全部注意力的日子,一去不複返了。
他看見她紅撲撲的臉頰,眼神晶瑩得不可思議。他順着她的目光望過去,然後又默默把視線收回來。她喊一聲雲雀先生。
男孩悶悶不樂,一路上踢着能踢到的一切東西。最後腳尖狠狠撞在了石頭上,他抽了一口冷氣。蹲下身低頭揉着腳趾,揉着揉着眼前就模糊着花成一片。
要忍耐。
“雲雀先生。”
要——忍——耐——
“雲雀……”
要……
頭一次不想吃飯,不想玩耍,不想回家。他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口頭禅的自我暗示終于失去了效用。抱起胳膊把臉埋在臂彎裡,少年蹲在路邊,懷着一腔連自己也搞不懂的悲憤,聽見喉嚨裡喑啞地響。很多年之後他才知道,那原來是開始長大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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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你要跟到什麼時候?”
背後突然響起聲音,他差點咬到舌頭,驚吓之餘差點忘記了其中的吐槽點。說話的這位您自己不是也跟來的麼!!
六道骸似乎率先意識到了這一點。
“我隻是來接恭彌回家的~”說着搖了搖手指上的車鑰匙。朝前望望雲守已經帶着姑娘走到了街拐角,骸眼睛平靜,翹起嘴角轉向旁邊年輕的雷守,後者正把頭發揪得一團亂糟糟,嘴裡嘟囔着他聽不清的抱怨。
年輕真好啊。
因為一個情敵就如坐針氈到這種程度的年紀,離骸似乎已經有點遠。也或許是他早就在複數個情/假想/敵的包圍中曆練出來了。總之呢,對一份感情的不安,當它消失的那天,那就是時候結婚了~
骸看着少年,覺得有一點傻,有一點懷念。“那就跟到底看看?”他的右眼轉了轉,幻術遮蔽了兩個人的行迹。聽見藍波半是嗚咽地答應一聲,霧守啧啧嘴,心想真是個沒出息的小子。
“話說在前頭,我不會從中幫你任何忙。”九月的夜幕,帶着濕冷,藍波聽見六道骸說得不疾不徐置身事外。“隻有你親自打敗了對手才有意義,否則,你也好那女孩也好,永遠隻是敗者的互相安慰而已。”
他被冷氣刺得縮了縮脖子,耳朵裡嗡嗡響。骸沒再多說:“走吧,要跟丢咯。”
交涉的對象是華人,所以總部裡派了一平來作翻譯,協助雲雀進行談判。現在晚宴結束,她說希望到周圍走走,雲雀電話聯系草壁來送她回去,自己覺得中間這段空閑四處看看也不壞。
天色像逐漸浸染的墨水,漫過他們的頭頂。六道骸之前說要開車過來,該不是走錯路了?黑發青年看了一眼表,聽旁邊的少女指一座建築笑着說,真漂亮。
他便微微擡眼去看,意式教堂的背景襯着她綢緞的旗袍,纖細背影長辮子,和他相近的東方人模樣,一樣漂在異鄉的土地上生長。十年了嗎?以前明明是個碰見他便害羞得說不出話的孩子。
“……冷的話就進去等吧。”
抱臂的小動作,原來這個人是看在眼裡的嗎。心裡微微一漾,一平停下腳步回身綻開笑臉。“沒關系。”
頓了頓,又有點不好意思地開口,
“其實,我一直……一直想說——”
聽到這裡,藍波波維諾忍不住攥緊了手指。牆壁的灰漆,幾乎嵌進他的指甲。藍波覺得頭很痛,除了這件困擾多年的難題之外,他裝滿及時行樂思想的大腦很少思考如此複雜累人的問題。雖然讓人心裡很不舒服,但他必須承認骸是正确的。可是他又怎麼可能比得過雲雀恭彌呢?
如果她仰望雲雀的眼睛是那樣純淨又柔和,那像做夢一樣的表情,從來不是給他的——那麼他又有什麼勝算呢?
她不知道他在注視她,一直注視,也許因為他和她一樣,所以隻有他知道……用心地憧憬着一個人,是多麼珍貴的情感;而看着那個人走到另一個人身邊,是多麼辛苦又多麼哀傷。
讓人哭笑不得的是,那位“另一個人”此刻還戲劇性地站在自己旁邊。
骸靠在牆上,近在咫尺他注視着一串單箭頭組成的言情戲碼上演。少年還是沒有挺身而出的意思,他覺得無趣,轉而注視雲雀恭彌。鳳眼流亮,手臂垂落在身側,雲雀隻是安靜挺拔地站在那裡。六道骸能辨認,那是面對沒有威脅亦不讨厭的草食動物時的典型姿态,平淡,氣場收縮得剛剛好,不似和他在一起時天雷地火的無忌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