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右瞳裡盛着的是火還是血,才能這樣燒灼他拉他一起瘋狂?
錯覺和幻覺并不是同一概念,高/潮裡他不至被浪打翻失向,是因為還能看得見六道骸藍色的左眼,真相一樣,連接着通向幽深海底的路線。雲雀掙紮得迷迷糊糊,沒輕沒重扯過對方腦後的長發,扳起他臉頰,喘/息的氣流撲濕了那左眼:“讓我……看……”
讓我——看着——藍色——水——嚴寒——無光無聲——在那下面的——
————你啊————
《宜家》
(10+骸雲)
阿骸的婚前焦慮~
還記得有一次和六道骸被拉去參觀過晴守的私宅,早年的同侪已經在籌備結婚,室内裝潢初具規模。雲雀對這類瑣事不感冒,主人又太過熱情,六道骸得到機會發揮交際特長,手挽着雲雀不放,微笑稱贊詢問搭配周到。他觑見那張臉,收斂着的,什麼時候已經學會擺出這種恰到好處的模樣。臨走不忘借一本家居指南,隻是出門後馬上原形畢露,悄聲貼到他耳邊:
“對我來說——有床就夠了~”
“同感,反正其他的遲早會報廢,包括你。”
拐子呼嘯過去。骸妖娆一笑,雜志啪嚓落地人已然調換,庫洛姆無辜懵怔,被煞氣吓得閉上眼睛。私房話裡調/情意味明顯,等雲雀淡漠轉身,女孩子臉紅紅代為辯解:骸大人的意思,也許是說睡不慣日式地鋪吧。
“誰管他……”掉頭走人。
他喜歡軟床還是硬床,高枕還是低枕,仰卧還是側卧,東西還是南北;他受過冷還是忍過痛,傷痕刻在頭頸胸腹還是脊背四肢,多長,多深,他的記憶,他的過去,他的習慣——我管他?
我憑什麼要管?憑什麼要我管?
太麻煩的事雲雀一概撒手,隻是世事難料,最大的麻煩原來是六道骸本身。彭格列給的鑰匙明晃晃,貼在衣兜裡,隔着襯衫冰涼。“房子是給你和骸兩人的……地段不錯,依山靠海,今後可能要常住——诶學長别走,隻是個建議,你不想給他個驚喜嗎?”
澤田綱吉說,因為骸要出獄了,就在明年春天。
夜空裡雲朵綿長而漂亮,穿過群星之間,交疊成燕尾的形狀。雲雀沿着堤岸步行,遠遠看見那幢嶄新别墅,掩映在高低的植物中間。海風濕潤,他想起意大利也有這樣的天氣,隻是不會有櫻花開放。
突然很想把什麼東西丢出去,拐子,鑰匙,或者彭格列戒指。方向随意,目标無定,隻是用盡最大的力氣,側身、旋轉腳跟,讓自己變成一張弓——想狠狠擊穿些什麼。他是否仍舊如年少時一樣,以為擡手就能打碎蔚藍的天光?如今雲雀知道了比起天光更值得去打碎的藍色是什麼,嚴寒,無聲無光,六道骸冥冥中曾在那後面呼喊。
等着我——
等着……憑什麼?櫻花開了又謝了。雲雀很想猛地擊打過去,讓那藍色破裂,宣洩出來流個痛快。然後終于可以揪住那家夥的領子,讓他閉嘴。
用具雜七雜八搬進去不少,大都堆在客廳,草壁完成了這項工作之後就有些手足無措,恭先生的指示遲遲沒有來,他不敢擅自決定陳設的擺放方式。
“先那麼放着好了。”
雲雀靸着拖鞋站在空曠的客廳正中,包裝箱紙片散落一地,淩亂無章讓他忍不住皺眉。打成捆的書摞在矮桌上面,一眼瞟過去有道紮眼的粉紅,夾在《人力資源管理:赢得競争優勢》和《彭格列年表》中間苟延殘喘。心想該不會是六道骸藏下的工口讀物,抽出來發現名字叫做《時尚家居》。
到底還是帶回來了?
随手翻了幾頁,MilanoDesign……休閑風格法蘭西風情系列……“成功的男人源于一個精品的家”……啪地合上就往枕邊扔。驚喜?要他像喜鵲築巢一樣忙來忙去精挑細選,簡直可笑。但如果這是他們将要長久活下去的地方,撒手不管似乎等于放棄了支配權——雲雀恭彌畢竟是樂于掌握主動的人種。
在枕頭上沉默地靠了一會,又翻身過去重新把雜志翻開。
這一系列動作在半年之中反複重演,事業家庭難兼顧,嘗試親力親為導緻一切都進展緩慢。庫洛姆來過一次,試圖幫忙改變新房子裡無處下腳的狀況,雖得到雲雀默許,終究缺乏立場。屬于骸大人的舊物品并不多,都堆在房間一角卻也岌岌可危,女孩子小心整理疊放,到底還是碰翻了什麼,稀裡嘩啦滑到腳邊。
日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每張都有紅色筆圈出的記号:那是櫻花的花期。有些年份早,有些則晚。最久遠的紅色已經有些淡褪。她拿手指尖繞着圓圈摩挲一遍,想象十五歲的骸大人,握着筆低頭塗抹,落寞又認真,就像用紅藥水塗抹傷口。她看着看着,突然掉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