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的話,就不要走向一個人的面前,不要沖他微笑,不要牽他的手,不要說,在一起吧。
空氣變得像混凝土,骸覺得很難呼吸,腦子有點亂。機械地把衣服套在身上,狹小的隔間裡隻有他一個,用不着再努力讓自己露出高興的樣子。
害怕……麼。
一輩子害怕的事情翻來覆去就那麼幾件而已。害怕忘記,害怕分離,害怕不被愛,害怕死亡——自己的死,自己珍惜的人的死。說到底,全部都是在害怕失去。
但那不是所謂的草食動物感情。而是……人的感情啊。
雲雀在外面等了很長時間。骸一直不出來,裡面無聲無息,最後想想他還是過去敲門。“喂,你很慢。”
沒有任何回答,雲雀産生了想直接轟開門撞進去的焦躁,但手指碰到木質的一瞬終究還是改了主意。
“呐。聽着。”聽着就行了。
把後背靠上更衣室的門闆,黑發青年仰仰臉。
“我想親手殺了你這點,是在黑曜那時候就決定了的。”說起來,就是幾年前的今天吧。“換言之,從那時起我就決定成為殺死你的那個人。”
“但是,後來我又做了另外一個決定。”
雲雀合上眼簾。
“我決定了一個可以死在他手上的人。”
能夠殺死我的人。值得了結我性命的人。願意背負起我的死亡的人。
停了停,他深吸一口氣。
“禁止反對,還有……不許拒絕。”
偶爾會想,不是純粹的感激,不是純粹的羨慕,不是純碎的欲望,不是純粹的興趣,不是純粹的恨,不是純粹的習慣……說不清道不明的,和眼前這個人在一起的感覺,又是什麼呢?
如果不是愛的話,又是什麼呢?
在話音落下的時候試衣間的門突然向裡旋開,靠在門上的雲雀沒有防備,一下子失去重心跌進去。手裡的袋子啪地甩掉,盒蓋彈開了,上百閃閃發光的東西像星屑般撒向地面。劈裡啪啦。
他沒來得及細看,因為有人從後面摟住了他。
“……我舍不得。”
六道骸把呼吸埋在他的脖頸,禁锢着他雙臂讓他沒法掙紮,擡腳一踹重新關上隔間的門。雲雀覺得他越摟越緊,幾乎上不來氣,擡頭照見門後鏡子裡兩人逐漸糾纏成一團的姿勢,危機感頓生。
“混蛋……咬殺你!”靠不是要去旅館麼!=皿=
“你舍不得。”骸輕笑出聲,不管懷裡人的惱火,扶他坐到自己腿上。
“隻不過做一個幻覺就讓你吓破膽了?”毫不松懈對抗着箍在腰間的手,雲雀幹脆把話說開。“你以為想殺我那麼容易……那就來試試看!”
“哦呀?看來我是要接受挑戰了。”骸就勢傾身,順便從腳邊撈起散落物中的一枚,套上對方手指。“能咬殺我的隻有你,反過來——”
他的臉色染上了缱绻。
“能取你性命的人也隻有我。是這個意思吧?”
恍然間生平頭一次意識到,殺死一個人的責任和權利,原來是如此之重。自己總是把咬殺骸挂在嘴上,沒有想到由骸說出口時,臉上居然是幸福到令人揪心的神色。
就好像剛剛獲得了許可和保證——要擔起他的一生。
“這是?”
被壓到門上親吻時雲雀終于看清了骸的禮物,紫色晶石倏地晃了眼睛。骸說,知道你的戒指是易耗品,每次出任務都留了心,好幾年,才搜羅到了這麼多。
必須由兩個人來完成的事項,如果這是約定,那麼在完成之前……
【從明天起,就算天涯海角,也要一個人撐下去】
“衣服……看上去怎樣?”
整理起身的時候骸小聲問。雲雀注視了他一陣,“哇哦。”
“哇哦是個什麼形容詞啊我說——”
不理他,推門走出試衣間黑發青年朝店主點頭。
“同樣款式。”指指六道骸身上。“有小一号的嗎?給我一件。”
幾年之後,彭格列與密魯費奧雷的戰争接近尾聲,在那時并盛森林的深處人們目擊了另一個幻覺。
倒下的人模樣看上去非常輕。如同紙做的側影,短發飄揚在狂風裡毫無重量感。向上仰起的臉還帶着尚未褪去的一抹驚訝。身體是近乎折斷的角度,血色潑墨似的濺開來。
可是眸子那麼安詳。
“還好趕上了……”弗蘭在骸身邊作出抹汗的動作。
“因為約好了嘛。”
惡作劇者站在林間空地的一端,三叉戟轉得閃亮。而本尊的少年站在另一端,遠遠地,朝他舉起了鋼拐。六道骸在爆炸的轟響裡聽見了帶着不滿的、毫不知情的問句,不禁莞爾。
“誰允許你擅自殺了我的?”
FIN
在相殺之前,相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