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睜開眼望向窗外。其實望不見什麼,但今晚上月光分外明亮,微風掀動薄薄的紗簾子,透過流動的過濾,櫻花瓣飄落時隐約的影子像魚一樣在空中無聲遊動。
啊。春天又來了呢。
這念頭朦胧一閃,就消失了。轉了個臉看看旁邊的六道骸,睡得正實沉,鼻梁上垂落一绺頭發,一呼氣就吹得翹起來,看上去有點好笑。雲雀想起上一次這家夥過生日的時候,自己送了他一瓶生發靈,結果骸被大家嘲笑了很長時間。雖然隻是開玩笑,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背地裡他真的有用過……春天了,樹都發芽了,鳳梨應該也能蓬勃生長吧?
他漫無邊際地想着這些有的沒的,腮幫上的疼痛好像就漸漸彌散掉了一些。
晚上牙痛到睡不着這件事,沒有告訴骸。但即使如此,
——“恭彌,你聽我說啊。”——
顯然已經夠大驚小怪的了。
“恭彌你聽我說啊。牙,能不拔就盡量别拔,拔牙是有風險的!不說别的不良反應,搞不好還會傷到面部神經的!!萬一拔牙之後你就像阿勞迪一樣冰山臉了怎麼辦?萬一我再也看不到恭彌笑起來的樣子怎麼辦??不要!!把會笑的恭彌還我啊啊啊!!!”
霧屬性的腦補一向十分超前,雲雀還沒洗漱完畢,此人的單口廣播劇就已經生放送到了差不多下一季結尾部分的樣子(好像還是個Bad Ending)。應當撇清,關于阿勞迪的負面定義隻是他胡亂抓的一根稻草,可考性不高。
雲雀哼了一聲吐掉嘴裡的泡沫。“說得像模像樣,當年在黑曜那時候是哪個變态到處拔人的牙來着?”
“我不是優惠了你一顆嗎!!雲雀恭彌,想不到你至今還沒明白人家的良苦用心……”
無視他。擦過臉挂了毛巾,黑發青年打開衣櫥。穿着睡衣的尾巴跟過去繼續耳邊刮風:“彭格列的最強守護者怎麼能被一顆牙放倒呢,再說了,讓陌生人在你嘴裡鼓鼓搗搗的我實在心有不甘——那種工口的場面——”
“總比你強多了。”這句其實是撒謊,不過為了及時截斷那人又要奔騰的妄念還是無妨用一用的。
抽出一條日常褲子,比了比,有點長,估計是骸的。他繼續找。旁邊的家夥由于心靈受傷而嘶嘶啦啦地發生着化學反應。雲雀把褲子扔過去,頭也沒回,“快點換衣服,車子馬上就到了。”
“诶?我也去?”
“……你今天的廢話真不是一般的多啊。”
長智齒有一段時間了,雲雀恭彌不得不承認,即使是自己的身體上也終究有他無法掌控的部分存在。前些天偶然吃了六道骸一塊巧克力,沒想到突然嚴重起來了。
要說去看醫生這件事并沒有什麼值得阻撓之處,雖然,據六道骸說,雲雀皺着眉微微托腮的樣子很好看,但為健康以及接吻效果着想,按理說他不應該提出如此之多站不住腳的反對意見。反常之處還有另外一點,既然骸自己也已經提到:治療牙病是個蠻精細的活兒,多多少少會讓人不放心,換作平時的其他情況,他一定連拖帶拽也要跟到醫院去看看,這次卻不那麼積極了。
“以前你受傷看病從來不願叫我陪,一起去醫院還是頭一遭呐……”骸笑眯眯地彎腰跨進車裡。“其實恭彌是需要我來給你壯膽吧?”
牙疼得很,以至雲雀懶得再開口跟他扯淡。
沉默是一點一點漲起來的。随着醫院越來越近,之前在家中那些像開玩笑似的胡攪蠻纏神色漸漸不見。骸乖乖挨着雲雀坐在後座,後者仍舊托着腮幫,靠在車窗邊。骸看看雲雀的側臉,又擡頭瞄瞄後視鏡裡開車的草壁,然後在确定前座看不見的角度悄悄攥住了雲雀的一隻手。鳳眼瞟過來一瞬,之後繼續淡然地朝向窗外,雲雀如同一隻吃飽之後安閑的貓。手依然給他抓着,手背上搽過他們倆共用的那瓶手霜,摸上去微微滑潤。
“阻生齒需要拔掉。位置有點麻煩啊……再這樣反複發作會影響到其他牙齒的。”
一上來就是噩耗!“……話說回來為什麼是你啊!!”
骸瞪着夏馬爾,男人頗有風範地攤開手。“诶嘿~大叔我包治百病。”不過造成一切損失都由彭格列負責。
這種江湖郎中分明是個騙子吧!“恭彌别信他,我們換個地方再——我說你怎麼都躺上去了啊啊!!!”
雲雀面無表情坐在治療椅上,把那個像幼兒園圍兜一樣的東西在胸前展開。“骸,幫我系一下。”
“你就這麼想挨宰嗎……”
骸唉聲歎氣,擡頭對着夏馬爾時候又換成惡聲惡氣。“總之你隻要有半點閃失我就立刻送你去輪回。”低頭對着雲雀又換成痛心疾首。“别擔心,我會一直握着你的手的,要是疼了就使勁掐我好了!小麻雀别怕!我會一直呆在你邊上的……”擡頭又切換回修羅臉。“隻許看牙!不許看恭彌的其他部位!!”
……算是知道為什麼醫患關系如此緊張了。
“看個牙而已,又不是生孩子!!”沒好氣地戴上口罩,夏馬爾把燈拉近些。話是對着雲雀說的:“你就不能把這小子打發到外頭去等嗎?被他這麼幹擾的話失誤也不是我的錯哦。”
雲雀隻是平淡地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