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電話後,賀岩對上吳越江探究的眼神。
兩人是多年好友,從小就混在一起爬樹摸魚,混了二十多年,也算是過命的交情。吳家運氣不錯,工廠出事那天,吳越江突然發了高燒,父母急急忙忙請假帶他去醫院,這才躲過一劫。
吳越江在父母的督促下,學習成績不錯,那幾年他明明功課繁重,卻還是堅持要給賀岩補課,就是想拉兄弟一把,無奈收效甚微,他高考發揮得不錯,念的是名校,隻等畢業時,一手證書,一手offer,在這個節骨眼上,賀岩找上了他,兩人在大學城附近的大排檔喝了不少啤酒,他頭腦發熱,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來幫賀岩。
現在想想,人都是有私心的。
能當老闆,誰願意一輩子打工?
拼的是兄弟義氣,為的自然也是錦繡前程,正因為如此,他不允許賀岩心灰意冷,喪失鬥志。
“取暖器?”吳越江狐疑地看他,語氣卻很笃定,“肯定不是你用,也不會是你買來孝敬我,聞雪搬過來了?”
“住我樓上那間。”
賀岩說,“公司裡的人要是問起來,就說她是我妹妹。”
賀恒已經去世,再對他認識的人介紹聞雪是弟弟的女朋友,已經不合适,也沒必要。
他想,從前聞雪喊他一聲哥,那以後,他就當她哥。
吳越江心情複雜,“她還好嗎?”
賀岩在此之前都沒見過聞雪幾回,他就更别提了,隻依稀記得,在海城殡儀館的那幾天,聞雪整個人都木了,一會兒沉默地流淚,哭到發抖也沒發出聲音,一會兒就坐在一旁望着遺像發呆。
他總覺得,事情過去半年,這個年輕的女生應該好起來了。
但現在看來應該不是這麼一回事。
如果聞雪過得很好,賀岩不會把她帶過來。
因為她的未來還很長,他們之間的這層關系又很微妙,逝世男友的哥哥,其實是不該跟她走得太近,畢竟她太年輕,以後會遇上别的可能,這個道理賀岩不會不明白……除非聞雪需要他的幫助,否則他不會貿然出現在她的生活裡。
“不太好。”
短短三個字,便可以概括聞雪如今的狀态。
賀岩停頓,說:“我不在公司的時候,你幫忙看着點,過去你怎麼照顧小恒,以後也怎麼照顧她,他們對我來說沒區别。”
吳越江聞言愣了好一會兒。
事實上,賀恒的離世給他帶來的打擊也不小。在他心裡,賀恒跟他自己的弟弟一樣,過去賀恒文理分科時,是他拿的主意,賀恒高考選志願時,念的也是他推薦的專業。
他總覺得,以後他還要幫賀恒出主意,是讀研還是直接出來工作,工作的話要往哪些大廠投簡曆。
然而沒有預告的死亡,才叫意外。
“好,行,應該的。”吳越江低頭,掩去了眼中的難受,低聲答應。
賀岩不再說話,拿了鑰匙拉開抽屜,重新投入到公事中。
…
筒子樓裡,娜娜幾乎都沒讓聞雪上手,她手腳麻利地鋪開被褥,“還有好幾天大晴天,明天可以曬被子,你别看咱們這裡破,陽光好着呢,我有個小姐妹在市區上班,隻能租地下室,大白天都得開燈,不然烏漆嘛黑的,看都看不見。”
“好。”聞雪頓了頓,又說,“謝謝。”
娜娜被逗得不行,偏頭看她,“你跟我說了七八次謝謝了。”
兩人對視,或許是娜娜的笑容太有感染力,聞雪也笑了下,“真的很謝謝你,你應該急着出門吧?剩下的我自己來就行,你忙你的。”
“我不忙啦。”娜娜說,“我對象還沒回,估計怎麼着也得六點。”
“他也在這裡上班嗎?”
“是呢!”娜娜特别驕傲,“他是最早跟着岩哥開車的司機,那會兒就他們兩個人,吳總都沒來呢!”
趙娜也是個年輕姑娘,沒什麼城府,心思都寫在臉上,說起這個話題叭叭叭的,“後來,我總來西城找我對象,一次也待不了幾天嘛,每次走,我倆哇哇哭,岩哥估計看不下去了,就讓我對象問我,願不願意留在這裡,然後,我就在這打打雜,對了——”
聞雪打開衣櫃,樟腦丸的氣息撲面而來。
她有短暫幾秒的怔忡,氣味也是打開回憶的一把鑰匙,在這跟童年住處相似的樓裡,她打開的是奶奶的衣櫃,很多人都覺得這味道不好聞,她卻莫名感到放松,安心。
“哎?”
娜娜發現自己問的問題沒人回答,扭頭一看,聞雪站在衣櫃前不知道在想什麼。
她也湊了過來,順着聞雪的視線望過去,頓時有些失望。
還以為衣櫃裡有錢呢……
“你還沒回答我呢。”娜娜用手肘撞了撞她,催促。
聞雪回過神來,“什麼?”
擔心對方會不高興,她補充,“不好意思,我剛沒聽清。”
“我是想知道你跟岩哥的關系啦。”娜娜笑,“就是很好奇嘛,我認識岩哥也挺久了,還是頭一回見他跟人說話這麼溫柔,真是活見鬼啊。”
她跟賀岩是什麼關系,聞雪被這個問題問住了。
因為過去從來沒有人問過這個問題,那麼現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