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想和誰說話——陳绮、于倩言或者——林夕？她突然這樣想，突然更覺得害怕起來。哪怕就像是林青然說的——林夕并不讨厭自己，甚至還挺喜歡她，她不過是有些擰巴而已——“擰巴”——這詞反而像是形容陸燈月的。她要怎麼去打破這份若有若無的屏障，去開始她的第一句話？她怎麼做得來這種事情？哪怕她現在就想砸開窗戶爬進林夕的卧室裡，然後緊緊抓住她，告訴她“我很想你”，她要像一條瘋狗去咬她，把多少年來的委屈全部發洩在她身上，她要把所有的眼淚都向她講述，然後在磕磕絆絆間呢喃出“我愛你”——她絕對是做不來的！！！

好冷——她感受到她站了很久。她打了個哆嗦，對自己剛剛腦袋裡畫面感到驚奇又可怕。她的臉漲得血紅——面上的滾燙和軀體的冰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太滑稽了。她既想笑，又笑不出來。她回望向身後的被褥，上面本整整齊齊地鋪着她的衣服——這樣能更暖和些——雖然已經被她幾次翻身糾得亂七八糟。她突然不想回到床上去。當機立斷地，她抓起外套——

幾十分鐘後，她走進Devil酒吧。

具體是多少時間，她分不清楚。燈光還是鬧得人心慌。音樂正是舒緩的調子，适合這個深夜。她看見戴安娜了，在吧台前邊的椅子上，和另一位女士面對面——這位西裝革履的長發女人似乎正嘗試着自己調酒——Devil酒吧提供這一項活動。陸燈月知道這一點，卻是從來沒去了解過，也從沒注意過這一過程。她看見女士撩開自己亂七八糟的頭發，露出臉上一片藤蔓狀的“疤痕”——綠色的，陸燈月不太能确定——她堅持拒絕戴安娜給她意見，執意自己去挑選調料。她試探地搖了搖調酒壺，似乎還很好奇它的聲音。最後，她倒出那杯酒，淺嘗了一下——

“索然無味。”她幾乎被自己逗笑了。

這并不重要。

陸燈月别開臉。她并不真的熟悉這裡——至少作為“客人”，她是不熟悉這裡的。每次想起來，她是正在角落裡咬着杯子的時候，看見了那亮晶晶的影子，然後她的腦袋就像是充血了似的，身體比思想更快地做出了反應——仿佛那是一種本能。她覺得奇妙——這種感覺無法具體去形容——又或者隻是她的語言太過于貧乏——或許她想到什麼詞了，但她不願意那麼形容自己——或許……她吐一口氣，環顧一周，想找個角落坐一會兒——她感到肩膀一重，轉頭，她看見戴安娜的臉。

有的時候，陸燈月會覺得很難想象戴安娜已經四十多歲了——她總是那麼精神、那麼熱情——西裝整齊、腰杆挺直、面帶微笑——她好像總是有力氣。陸燈月聽到她的聲音——她向自己問候。

“謝謝，我隻是——突然想過來。沒說過不招待管理員的，對嗎？”

“當然。”

這位老闆又收回手了，保持着假的一樣的笑容：“需要我為您做些什麼嗎？”

陸燈月思考了一會兒。

“我能問一點事情嗎？一點——無關緊要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