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資料是李妍弄出來給林夕的,全是這周的申請表格。打印的一部分,手寫的一部分,兩份要互相對應,沒問題之後,就夾到一起,收進盒子裡,标上内容、日期、編号。申請表本身也要分類——這一點,李妍有習慣提前分放好,林夕就不用太費心思了——有辦H證件的,也就是常說的地面行動證件;還有辦臨時行動的——主要就這兩樣。像黛沃這種學生實習算特别的,要單獨拿出來放——這種一般八月多。
林夕看向這位實習學生。她頭發紮起,碎發往後順。她看得快,對得準,眼睛像飛刀般在紙上甩過,便正中紅心。林夕開始還會把她分過的再檢查一下,愣是找不出一點毛病——她這人是怎麼個特殊情況,才能到現在才安排實習啊?有些麻煩的學生确實是會被卡資格往後放,但她這樣有活力、性格讨喜的,應該不至于吧……
黛沃注意到林夕的視線。她擡頭看了一眼,又去對手頭上的表格,視線在兩者之間飄飛,在夾雜的空隙吐出話來:“怎麼了?”
“沒事……嗯……還有一部分表在另一位管理員那邊,但她今天不在,李妍說會幫忙理。她剛剛跟我發消息說弄好了,放在我桌子上,我等會去拿一下。”
“就是那位短頭發、帶着珍珠耳環的?”
“嗯。”林夕低頭,又去确認那條消息。她看見一條新内容彈出來。
“你有空嗎?言姐讓我問問,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A21辦事處。”順帶一張探頭的貓貓表情包。
是陸燈月。
林夕皺眉,她覺得自己的眼皮在跳。A21……能去嗎……這不是往火坑裡跳……不過……
她稍稍思考。
反正她自己也想看看什麼情況——不知道有沒有瑟琳娜的線索……啊但是……那是陸燈月啊……
她的那點事情——她還沒确實要不要去問陸燈月——好擔心,會不會有什麼影響,是不是算破壞世界平衡啊?她就那點沙子了,可不想瞎折騰……看員工冊子上那順序,陸燈月入職的時間比“林夕”晚一點。“林夕”之後是銀溪、唐酥,再後面是那幾位事務組的,然後到了陸燈月,最後是林青然。自己是兩年前“死”的,那就是26年,從葉君安開始的一幫人都是24年入職的,所以“林夕”和他們相處了兩年……
等一下。
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意識到自己究竟坐在什麼地方,以至于她就愣在桌子前,直到聽到黛沃的聲音:
“這一份時間有問題——”
她又“唰唰唰”翻起來。林夕拿過她推來的表——是一份臨時行動手續表。時間确實不對,沒有具體的行動時段。不過要把上面這人找回來補表估計不可能了……估計又是哪個偷渡惡魔吧……
“過會我找李妍問一下……”她心不在焉地說。
所以管理處沒有一個人記得她已經死了,過去那個“林夕”就好像被完完全全遺忘了一樣。當時陳绮過來和她說話,也仿佛這真的是林夕第一次入職,她多少年來得以“第一次”重見自己的老朋友——所以果然是世界自适應。到目前為止隻有陸燈月主動提起過那位“林夕”——
她吐出一口氣,敲動手機鍵盤:
“沒問題。我現在在檔案室,一會去辦公室取一下資料,之後我們就可以走。”
“好。我在辦公室等你?要不要幫忙把資料送過去?”
“不用,一會我去拿就行。”
“好。”
簡短、直白的對話。林夕憋了一肚子東西想說,可是不知道從何說起——她覺得自己的腦容量消耗過大,一下子彈出一堆卡頓提示,她又沒法處理這些打着感歎号的問題,隻得一個個把它們全叉掉。
所以大概率……我生前在管理處的時候就是負責檔案室的吧……也難怪世界管理處和這裡這麼像了——根本就是照着它的樣子仿的吧……
說起自适應的話……她們應該就是被自适應影響了,所以完全想不起來我。但是我也受到影響了這一點倒是……林清知說過她認識的那個世界管理員朋友是不是受影響的——所以我到底是為什麼啊!?
“前輩?”
那位學生叫她。林夕的思緒被打斷。她正腳尖抵桌,把自己往後仰,這下一個用力,直接連同半懸的椅子倒了下去,四仰八叉,狼狽至極。黛沃那張天真稚嫩的臉又一次探過來:
“……前輩?”
林夕:我真服了啊……
她剛起來,還沒來得及和黛沃說明情況,就得到了一句“就算有我分擔工作前輩也不能偷懶”的“責備”,林夕嘴快,打哈哈混了過去,立馬說去取資料,邁步跑起,開門關門——一氣呵成。
外套上沾了灰,髒兮兮的。林夕随手拍兩下——也不知道拍掉了沒有——她不太在乎這個。往左拐,在陰暗間多走幾步,就能看見右邊的辦公室。她進去,左瞥,理所當然地看見了陸燈月。
她換了常服,本呆呆地坐着,這下像條件反射一樣轉過頭來。她慌裡慌張想說話,又好像卡住了一樣,隻張嘴,發不出聲。
“稍微等我一會,我把資料拿給黛沃。”
林夕小聲說,給她一個安撫的微笑,幾步走到自己位置。李妍不在——她當然在前台,那邊隻有她一個了,要忙的事多得很。陳绮還在敲鍵盤,桌上擺着幾隻橘子,個别還留着帶刺的荊,其中一個剝開,橘皮留在外圈。她剝的整齊,讓這朵橘皮像綻開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