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陰影,開裂的牆壁和掉落的水泥灰,角落間悄悄滋長的黴斑……侯雪摸索着走進來,三四分鐘的路程,全是這個鬼樣子——這裡已經斷電,唯一的光源經頂上一層遮陽篷的過濾,也變得模模糊糊。眼睛像是蒙上灰霾,隻聽得“哒哒哒”的腳步——她皮鞋的聲音。偶爾踩到幾塊碎小方格馬賽克地磚,不知是哪年的産物——也許她該換成運動鞋,穿得稍微輕松些——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有這麼做。當她收到06沾着碳粉的木刻,哈哈大笑地講述着Heart那幫人的罪責,以及某個傻子研究員的現狀之後,她馬不停蹄地回地面,按她們說的方向,折騰半天,找到建築——這裡不小,卻舊得可憐,一塊牆壁能有好幾種色斑——看來不止修整過一次——但不論它如何掙紮,也終于要被時光淘汰了。大部分東西已經搬空,個别被遺落在貨架殘肢的娃娃、變質的香水和發臭的肉……她煩悶着踢過幾塊木闆,又心疼起新換的鞋。她聽到笑聲,在與世隔絕的廢墟裡回蕩——
“侯小姐到啦——”06探出頭來,她木炭一樣的尾巴同她的語氣一般晃蕩。她還穿着吊帶裙,頭發亂糟糟的,仿佛是剛醒。外套似乎是她們SHADOW的制服——黑色的,帶點紅布點綴——袖章上打着“25th-04”——是04的外套。
侯雪略過她,走進她身後那間屋子——這裡難得有燈,但也暗得可憐。她聞到發爛的血腥味,浸透半個砧闆,留下塊深色的印記;她聽見那活物的喘氣,之後才看清她的臉——長發,留着公主切,部分劉海黏在一起,粘連成塊。原本應當瀑布般順下的頭發,此刻被揪得亂七八糟——她被綁在那隻椅子上,一個黑馬尾女人拎住她的後脖,強迫她擡頭。她的衣服看起來極單薄——一件短袖連衣裙,像是夏天的款式,再外加一條中褲。她的左腿與左臂綁着繃帶——像被闆藍根水泡過,帶着一種詭異的色澤。她發着抖——她連呼吸都是抖的,她擡頭,看見門口的侯雪。她仿佛是強迫自己打起精神般又喘了口氣,用那隻靛藍的眼睛看她。她躲在劉海後邊的另一隻眼睛——黑紅色,此處的所有人都知道——那是惡魔的眼睛。如果侯雪沒記錯的話,她叫何海芋。
“先解決哪一個?”馬尾女人——餘燼看着侯雪,似乎在尋求意見。後者環視一圈——Heart在左邊抱肘站立,再邊上還有隻小門,似乎有人在裡面——她就正聽着那邊的動靜,手指在衣物上摩挲;前邊的餘燼又一次用力,何海芋便擠出些帶着血腥味的嗚咽;餘燼的姐姐蘆葦站在更後邊一些的陰影裡,抱着一叢枯黃的枝,她也是馬尾,頭發的顔色就和那些枯枝一樣,她面帶笑容,安安靜靜,仿佛她的任務隻是等待;右邊站着何黎,抱隻瘸腿的貓,她盯着何海芋——侯雪無法去形容那種情緒,痛苦、震驚、無法接受?好像這些詞語都不合适——黑貓叫了一聲,才終于把她的思緒拉回來,避免走向什麼不可挽回的境地;SHADOW——或者暗部——成員站在右邊,04的穿着依舊樸素,06從門口樂颠颠地跑到她邊上,被04拽住,好像怕她會幹出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據說03也要過來,但她還沒趕到。靜默一會兒,大多數目光聚集到侯雪身上。
“瑟琳娜呢?”她猶豫幾秒,開口。
“還活着——”06跳出來,下一秒就被04打回去。“她似乎有自己的打算——”04找補,“01姐有和她聯系,除此之外就不清楚了。”
“她不回來做決斷?這是她答應何黎的事情——”
“如果您不介意,我可以自己決定——”何黎“您”的咬字刻意加重。侯雪覺得她仿佛瞪了自己一眼,她下意識皺了眉。這讓她想起那個無論如何也不肯離開家族自尋出路的瘋女人,指着母親罵她是個不負責的叛徒——她最後怎麼樣,侯雪便不知道,到她回到家族的時候,已不存在那女人的影子。
何黎和那個女人——薩彬娜——她母親——并不一樣——或許因為她是人類。這聽起來像一個可悲的偏見,但事實如此——對薩彬娜這種血統推崇者來說,種族比什麼都重要。相比之下,某些惡魔斤斤計較的“名字”——她反倒無所謂了。何黎何冥的名字是誰起的?誰想起來這樣的名字?侯雪也不太清楚。
“随便你。Heart,A21是怎麼回事?”
“我沒把事情鬧大——”紅短發的女人幾乎是吼着,她腳尖點着地,顯得很不耐煩。
“沒把事情鬧大?那個文職怎麼說?”
“她沒死。”她壓低聲音,好歹顯得沒那麼無理。
“你沒聽懂我的話嗎。”
“是你們要求不把事情鬧大的。我處理得幹淨,也不至于馬上就查到鼠群頭上——”
頭疼。
“你們就按原定計劃往邊界走。”侯雪揉了揉眉心,“盡可能快,進度可能來不及。04,暗部那邊怎麼樣?”
“我們會加速的,趕得上。”她朝自己比了個“OK”。
“好。互助會,蘆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