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淮和郁臨走到火苗最後舔吻的地方,接近三樓樓道口的位置,皺眉往下看。
樓下火光沖天,慘叫聲不絕于耳,但大概是某種心照不宣的規則,始終沒蔓延上三樓。
火蛇在樓道舞動,牆上挂的鈴铛符紙有所感應,瘋一樣開始搖晃。
這邊動靜太大,過了會兒,即使臉色慘白,剩下的幾名玩家也紛紛推門出來。
木光披着外套,白着臉過來問:“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溫度很高,沒法再往下,宿淮握着郁臨手指,站樓道口,眼皮輕掀,淡聲說:“有安全隐患沒排查出來。”
“……草。”木光雙腿一軟。
“所以排查不出來安全隐患,boss就打算把我們一起燒死在這?”
想起人類被燒死的慘狀,木光抵着欄杆,捂住嘴巴,忍不住露出要幹嘔的表情。
愛好跟晨光第二個出來,站後邊往下看,表情若有所思。
愛好皺眉:“怎麼這麼兇,這麼早就想大開殺戒?”
“看起來怨氣很重啊。”晨光愣了愣,跟着道,“看來被燒死真挺疼的,都成執念了。”
他猶豫着,聽着樓下網吧裡隐隐傳來此起彼伏的慘叫聲,忍不住摸了摸胳膊,摸到一片雞皮疙瘩。
火場裡的慘叫聲駁雜,很難分辨,愛好聽了會兒,不知道聽到什麼,微微皺眉。
他轉身,瞥晨光一眼,又若有所思往樓下看:“……是嗎?”
過了會兒,剩下的人也都陸陸續續從房間走出來。
冬瓜這兩天被冬青冷着臉,強迫性适應副本,白着臉,但确實表現比之前好多了。
聽着其他人的讨論,他貼在欄杆上,小聲問:“那這些副本boss的目的……就是把我們全殺了嗎?”
“不好說。”
比起冬青這種高武力平推流,晨光作為技術流,對小道消息顯然了解多一些。
他科普說:“我從前在論壇見過有人讨論這個問題,一開始,也有人以為鬼怪殺玩家是無意識的,但……”
晨光皺眉,從背後泛起冷意。
他搓了搓胳膊,搓到一片雞皮疙瘩。
他說:“但後來,我又刷到一個帖子,貼主說副本會吃人,他前一個副本的隊友,被鬼怪殺了之後,變成了後一個副本裡,一模一樣的怪物。”
“一模一樣?”冬瓜傻了:“那這是找替死鬼啊?”
“……”
“。”
晨光一言難盡,沒法反駁。
他頓一下:“……算是吧,不過這是以前,像這個本裡這種有思想的怪物,誰也不知道想幹什麼。”
他說的陰氣森森,冬瓜睜大眼,被吓得直哆嗦:“那也太恐怖了。”
冬青突然伸手,敲一下他後腦勺:“行了。”
頓一下,她靠着牆,突然皺眉:“怎麼隻有七個人,陳建呢?”
其他人紛紛擡頭,才發現玩家隊伍裡少了一個。
跟陳建一個屋的木光愣了愣,下意識回:“他沒來……麼?”
他表情上浮現出疑惑:“我記得我出門的時候……”
他懵了懵:“就沒在?”
他皺眉,正說着,走廊盡頭匆匆跑過來一個男人,頭發亂糟糟的,邊跑動邊把衣服往褲子裡塞着。
他跑過來,氣喘籲籲:“不好意思,剛剛去廁所了。”
擡頭,露出一張很好說話的臉。
他還在笑,這下連最膽小的冬瓜都無語了:“大半夜的,在這,也不跟人組隊,你自己一個人去廁所啊?”
陳建看着他,擺擺手,笑着道:“……嗯?還是挺怕的,這不是沒辦法嘛。”
他表現得其實沒什麼問題,和冬瓜之間對話也很正常。
但郁臨看着他,總覺得有些不對。
他抿唇,心裡想着事,微微有些走神,手指無意識握住宿淮的,睫毛在火光裡長而濃密。
其他人七嘴八舌在讨論,郁臨擡眼,又看了陳建一眼。
陳建還在笑,是浮于表面那種笑,他仿佛有讨好型人格,一直在盡可能配合其他人。
郁臨看着他,幾乎是本能感覺到違和感。
陳建發現他的目光,表現得很敏銳,立刻朝他看過來。
他盯着郁臨,微微眯眼,緊接着,宿淮突然轉身,淡淡跟他對視,
陳建頓一下,若無其事别開眼。
郁臨和宿淮站在一起,聽其他人又累又怕的讨論聲,低頭看了眼火海,心裡隐約有一個想法,隻是不能确定。
樓梯間的火苗燃燒到淩晨才逐漸褪去,燒完的時候,剛剛四點。
一行人半夜被吵醒,精神時刻繃着,直到大火熄滅,才松口氣,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宿舍。
宿舍裡隻有一盞昏黃的小燈,水泥牆破舊斑駁。
宿淮轉身鎖門。
他擡手,鎖扣咔嚓一聲,彈上鎖舌,他轉身,剛要回去,安安靜靜站在一旁的郁臨垂着眼,緊跟着他動了一下。
他走一步,郁臨跟着動一下。
宿淮停住,回頭,伸手撐在郁臨頸側,怕他反應不過來栽倒。
郁臨沒有發覺,臉上依然是若有所思的表情。
甚至他仿佛默認宿淮在的地方是安全區,不僅放任自己思考,見宿淮伸手,還以為他是暗示。
這些天,郁臨習慣了這種暗示。
——于是他跟着擡手,自然而然把手指搭了上去。
掌心裡的手指白皙細長,又不過分文弱,如果在古代,應該會屬于一名文人雅士。
但現在,它落在宿淮手心裡,并反過來握住宿淮,帶他往前走去。
宿淮跟着郁臨,一直到床邊坐下。
郁臨坐着,突然想通什麼,松開眉心看過來,他抿唇,對一直看着他的宿淮輕聲道:“我剛剛有發現。”
說完後,感覺到掌心溫熱,于是偏頭看了眼。
當看到深藍碎花被單上,危險過後,依舊疊在一起的兩隻手,郁臨怔一下,倏地松開。
他挪開眼,耳朵紅了紅。
宿淮看着他,又看一眼自己還殘留一點溫度的手掌,“嗯”了聲。
他收回手,表情如常,咽下嘴裡的“你想牽着也沒事”。
他道:“你說。”
郁臨看着他,怔一下,努力把思路轉換回來。
半晌,臉上的熱度才慢慢褪去。
郁臨微微坐直,做出回憶的表情:“我聽到其他聲音。”
郁臨聽覺十分敏感。
也因此,剛剛在樓梯口,在火海數不清的尖叫裡,除了男男女女慘烈的叫聲,其實他還隐約聽出一道熟悉的,與衆不同的聲音。
音色和夢中的男生很像,和網吧老闆也有些相似。
是陳念秋,準确的說,是少年陳念秋,火海裡,他的聲音聽起來還很稚嫩。
在火海裡,郁臨聽到了電線爆裂的聲音,也聽到了他匍匐在地上,痛苦呻吟,求救無望的聲音。
在一聲聲痛呼裡,他的聲音很快啞了,卻不是好疼,而是嘶聲道:“……放了他,放了他,殺了你,殺了你——”
聲音怨恨而崩潰。
“他是被人惡意殺死的,他還有心願沒有完成。”
郁臨擡眼,說出自己的猜測,輕聲道:“木光猜的或許沒錯,他真正的目标,也許并不是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