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妹妹把怨氣都撒在她頭上:“都是怪你,不要你假好心,你搶我爹娘,如今連吃的都搶。”
往日喜歡粘着雲素的妹妹怨憤憎惡,罵她是孽種,一點違心都看不出。
雲染說的是真心話,她讨厭她。
雲素記得清楚,那夜還是外祖母聽說府上鬧起事,親自動身過來才作罷。
年夜裡雲染在哭,顔悅厲色不減,大哥哥和爹爹站在一旁,外祖母也勸大家和氣。
雲素的手腕蹭破了,還被碎渣割到,碗裡的魚早就掉在地上,被雲染踩了個稀巴爛。
雲素知道自己享了福,錯就該自己來擔。
她向雲染賠禮道歉,日後母親吩咐大哥哥和雲染做什麼,她都照做不誤。
尚書府被抄了家。
雲素輕輕咽下一口刺未挑完的魚,喉嚨裡咯吱,她既疼又難過。
隻是現在,連讨厭她的妹妹也沒了。
慕荃是沒想到,笨女人吃魚還能傷到嗓子。
市集上回來,藥水泡了沒多久,雲素就咳血發暈。
慕荃在藥草水裡放了鼠黏子,本來是除瘡毒的,雲素覺着嗆,不小心張開嘴,慕荃找準時機捏住她的下颔一看,舌苔下面竟然壓着血。
又是一番折騰,等換了正色的藥蠱,雲素冷得打顫,手抓在慕荃的腿上。
“不要了,再喝下去,我腹脹。”
慕荃給她喂藥,順道要給盆裡的水加些幹貝,木房子裡的門關不緊,藥浴又不能差了火候。
他一雙手恨不得長出八隻來,偏生雲素不領情。
慕荃搭耷着眼,打心裡瞧不慣雲素的嬌弱,可想到市集上的魚原本是他的,他又軟下聲來,解釋道:“陳醋炖的藥,軟嗓子用的。”
雲素仰起脖子,慕荃壓着喂了幾口,她蔫趴趴地攀在木桶沿,聲氣兒都小了許多。
“下月的集,還能去麼?”
“又想吃糖人,那可不行,窈婆婆家小本生意,她可喂不動你。”
慕荃手一揮,又撒了一些藥進去。
雲素小幅度搖頭,她從未見過窮地方的集,村子裡熱鬧,鄉親們都對她很好。
她已經許久沒有見到過如此鮮活的人,“我想去,下次不要糖人,就是想看看。”
她聲氣弱下來,打着商量。
慕荃橫她一眼,沒說不可以,撩起袖子掰正雲素的肩膀,他觀察她身上難以祛除的疤痕。
“泡到月亮上來,明日還要泡,你底子差,風一吹就倒,泡上四五日,看看成效再說要讨嫌的話。”
“我有提東西,我的力氣有變大。”雲素的臉發燙,避不開隻能躲着慕荃的視線。
她這幾日跟着雀草,醫館裡普通的活已經難不倒她。
不知不覺月上半空,慕荃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到了時辰,便轉過身繞出簾子外,等雲素穿好衣裳。
“李安何時回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雲素綁着腰間的帶子問。
慕荃道:“年前,今年官道生亂,草藥不好買,他們要去崖曲山換藥。”
慕荃撥着炭盆裡燒紅的炭,默了默,道:“年後就該你去,我和你出趟遠門,雀草他們留下看家。”
雲素習慣地點頭。
她甚少走遠路,記不住地方,慕荃說要帶她去,她便安下心,踩着絨布毯子出來。
兩人到飯堂,醫館前樓的小二樓上,雀草拄着下巴,鵝蛋臉上多了幾抹黑灰。
慕荃的腳步聲走近她就醒了,眯着眼打哈欠,一副沒睡好的樣子,道:“公子,這個月的柴錢不夠,柴火鋪的張家哥哥給我們賒了銀子。”
雀草走到邊上盛飯,雲素也來幫她。
就聽她道:“我問了富大娘,雨珊嫂子要生了,後院裡還有去年釀的酒,我想明日拿酒換些碎銀,早些把賒的帳還上。”
後院裡的酒是慕荃埋的。
他有段日子住在遠離王府的莊子上,那莊子的佃戶以前開過酒坊,閑來無事兩人說話,莊稼漢教過慕荃釀酒。
“開花酒是釀好了。”慕荃想着時辰,手指在粗糙的碗上點了點。
“我記得有十壇,八壇賣了換錢,剩下的兩壇送到張騰家裡,就說是我給他們留的年禮。”
來了平安鎮這般久,雲素頭一回去鄰裡街坊上門做客。
開門的是位年輕的婦人,棉襖布钗打扮。
她小腹高高隆起,一手扶着腰,一手拿着簸箕,吓了雲素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