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一把青白玉所制的匕首自他的背後貫穿出心口。
崔姣姣雙手松開匕首劍柄的瞬間,虞國将領來不及留下一句話便倒地去了。
他蜉蝣般躺在沙地上,眼睛卻還死死瞪着那不染纖塵的千歲侯。
她僅有的最後一絲力氣也耗盡了,向後倒去的瞬間,閻渙自馬上飛身至她身後接住,而後解下披風包在她身上,遮住那破了些許的衣物。
騎兵之後,原本随行的親兵奉命駕來車馬,閻渙單手用力抽出虞國人身上的匕首,交給一旁閻泱用帕子包起來。閻泱将匕首擱進堂兄腰封處,閻渙而後便将崔姣姣橫腰抱起,徑直朝着馬車走去。
閻泱跟在身側請示道:
“千歲,汾州邊上便是虞國第一道關隘爍陽郡。”
閻渙看了眼懷中柔若無骨的人,厲色低聲道:
“打。”
“三日内,将爍陽地圖和令牌傳回節度使府。”
閻泱立刻領命而去,誓要将賀朝疆域再擴上一城為公主解氣。
府門大開,閻渙抱着崔姣姣入了正屋内,一旁丫鬟早便收拾好了床鋪,閻渙這才得以将崔姣姣小心放在床上。而後,他吩咐婢女為公主換身幹淨衣物,大步出了屋子。
待屋門再打開,婢女恭謹回禀千歲侯,公主已無大礙,隻是還未清醒,想來是要再睡幾個時辰的。
閻渙點點頭,擺手叫她們下去了,他隻身進了正屋,雙手合上了木門,卻始終不敢回過頭去看一眼床上那人。
方才,就差一點,他就要永遠失去她了。
閻渙挪着步子到榻邊,崔姣姣突然伸出手抓住他的袖口,他不得不順着坐在她身旁。看着她尚且迷蒙的樣子,閻渙攥緊了拳頭,恨不得狠狠錘上自己的胸口。
“閻渙…”
她竟在夢中喊自己的名字。
閻渙俯身下去,隻見崔姣姣嘟囔着嘴,又說了句:
“不要自責…”
他的心中陡然一震,莫大的無措湧上心頭。閻渙伸出手去,手背輕輕在她的臉上撫了幾下,又似乎克制的收回到身側。
入夜,閻泱仍在處理爍陽郡之事,外人自是不知曉千歲侯怕黑的,是以夜深了,卻也無人敢來打擾二人。
幽暗之中,閻渙竟沒那麼怕了。
聽着崔姣姣清淺的呼吸,他湊近去瞧,隻看見她微蹙着眉頭的睡顔。此刻他不再隻能用燭火才能看清她,而是竊來月光看她的輪廓。
他聽着自己的心跳,回憶白日裡因擔心她而手足無措的模樣,不知是否和父親當年見到母親時的感受相似。
閻渙鬼使神差般地向她靠近,直至二人之間連空氣都隻能局促穿過。他垂眸,貪戀着卸下一切後,隻和她靠近的這一刻,而後于崔姣姣的面頰上,落下淺淺的一吻。
他戀戀不舍地坐起身子,重新與她隔成一個似不相熟的距離,隻是目色中落上一層柔色,這是他從不曾有的。
“崔瓷。”
“孤仿佛戀上你了。”
“可這似乎未必是件喜事。”
他在靜默的夜裡喃喃自語,由于怕黑,他唯有坐在床榻上,挨着他身側的崔姣姣,心中才不會那麼彷徨。
他想着,取來軟墊擱在床頭邊的地上,單手撐着頭,沉沉睡去。
次日崔姣姣醒來,見手中還攥着閻渙袖口的一角,順着向側邊瞧,隻見閻渙正熟睡着,心中動容,不知他昨夜委身于此,是否身上不适。
她輕拽了拽閻渙的袖子,身側那人自是緩緩睜眼。望着那一雙帶着血絲的睡眼,崔姣姣回想起昨日種種,忍不住開口道:
“帝師昨日僅一人便拖虞國人至騎兵趕來,崔瓷佩服。”
閻渙或許還未全然醒來,盯着她足有一陣,而後才聚焦了眼神,久久思量着她方才說過的話,神色複雜,回她:
“孤了解虞國人,他們不敢傷你的,不然孤也不會冒險。”
崔姣姣挑眉,點了點頭,似乎全然不在意似的。
閻渙還未緩過神來,崔姣姣卻突然撐起身子,湊近他笑着道:
“帝師就不在乎我的安危嗎?”
她的眼神很清透,襯得他的雙目愈加渾濁不堪。閻渙别過頭去,并未答出他壓在心中的答案,他隻以為這是崔瓷的一句玩笑話,卻不懂,這是她擠出笑臉問出的真心話。
她很想知道,自己在閻渙心中所值幾何,她隻問這一次,而閻渙恰好不曾回答。那麼她想,她大概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