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想起剛剛雲渺同對方那個自己聽不懂,更插不進去的話題。
他心中積蓄着的,讨厭的感覺更深了些,垂在身側的手來回輕撚着,似乎是在克制自己的某些情緒。
他不着聲色地閉了閉眼,吐了口胸中的濁氣,才重新偏過頭看向自己身旁的雲渺。
但他才偏過頭,視線便觸到了對方笑意更深了些的唇角。
而這也方才被他壓下的情緒,再次叫嚣着想要沖破桎梏……
謝訣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地蜷緊握成了拳,本就指骨分明的手,此時皮骨亦更加清晰。
手背之上,皮肉之下的青筋也隐隐透着。
而其面上那看起來再溫潤不過的假面,也險些龜裂落下。
意識到這點,他忙垂下眼,将自己的視線從對方那個與自己無關的笑容上挪開。
生怕被對方看到自己眼下這副模樣。
她肯定會不喜的。
因為連他自己也很讨厭自己這副模樣。
可每當他看到阿姐同别的人靠近、親昵,他偏偏又止不住地生出這些情緒。
他眼睫輕垂,直到身旁之人出聲喚他,他才将那溫潤的假面重新帶上,擡眸看向對方。
“謝訣,你怎麼了?”
雲渺目送着裴青寂走遠,一句“謝訣,我們也回去吧”還未來得及說出口,轉頭便看到對方眼睫低垂着,看不清神色。
甚至不知曉是否是她的錯覺,此時謝訣周身的氣壓好像有些低。
明明剛才好像還好好的,這是怎麼了……?
她神色關切地看向對方,向前又走近了一步,将二人之間本就不遠的距離又縮短了些。
她探出頭,朝着比她高出許多、低着頭的男人面上看去。
謝訣聞聲剛掀了眼簾,還未來得及擡頭,就撞上了雲渺探過頭,投來的視線。
少女的眼睛一貫的清亮,像是蘊着一汪幹淨清澈的湖泊。
不多此刻,她的眼中似乎因着自己,帶上了點疑惑和關切的神色。
謝訣看着那雙眼睛裡因為自己而泛起的漣漪,神情一怔。
“我沒事,”他搖了搖頭,面上的神情依舊溫和得像三月裡的春風,語氣再正常不過地反問道,“渺渺怎得這般問?”
雲渺此時見對方神情同尋常并無什麼兩樣,隻當方才是是自己的錯覺,也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沒事,我們也回去吧。”
“嗯。”
他颔首應下,同雲渺一道朝着方才裴青寂離開的方向走去。
不過他剛邁出腳,便再次開口了,故作不經意地問道:“渺渺,你方才同你師兄說的是什麼事?我可否也能幫上你什麼忙?”
雲渺的腳步随着謝訣的詢問微不可察地頓了下:“隻是一些不重要的小事而已。”
不重要的小事?
可明明二人剛才的神情,都不像是僅僅在說一件不重要的小事而已。
或者退一萬步來說,若是隻是一件不重要的小事,眼下的回答又為何要對他刻意隐瞞呢?
他将雲渺的回答在自己的唇舌間細細來回咀嚼着,酸苦的味道在他的唇舌間蔓延開來。
他無聲哂笑了下,将那些鋒利的話語重新吞回喉中。
他眯了眯眼,面上的笑依舊無害,像是完全不在意一般:“這樣啊,那渺渺下次有什麼小事也可以讓我去辦呢。”
“好。”
雲渺看着面前笑得溫和的謝訣,自然沒出對方心裡的那點心思,隻當一句再正常不過的話應下。
陽光随着太陽的變化,朝着二人這處傾灑而下,一半落在她身上,一半則落在她面前之人的身上,少年那雙漂亮的琥珀色的眼瞳瞧着宛若兩顆剔透的晶石。
忽地,雲渺莫名想起了在桃源鄉時,她摸過的對方的耳朵和尾巴。
而此刻,他也真的很像一隻正在曬太陽的、溫順的大型犬類。
雲渺不由得彎了眉眼,陽光落在她眼中也亮晶晶的。
她笑問:“那我們先回去?”
她的語氣有些俏皮,像是在逗弄小狗。
不知是因為少女亮晶晶的笑眼,還是因為她話語裡的那句“我們”,謝訣心中的那點陰郁幾乎是一掃而盡。
他不受控地跟着對方彎了唇:“好。”
而這一次,也不再是他刻意帶上的溫和假面。
謝訣随着雲渺的腳步,走出長廊,徹底邁入陽光之下。
二人并肩而行着,寬大的袖擺時不時交錯在一起。
謝訣垂眼看去。
幾秒後,他的手越過雲渺的袖擺,徑直将她的手牽在了掌心之中。
雲渺感受到對方的動作,并未低頭看,也未說什麼,隻是任由其牽着。
但這無疑也無聲給予對方了她的答案。
謝訣面上笑意更深了些,不同于尋常那溫和的淺笑。
而是一個微微露着犬牙,極具少年氣的笑。
雲渺在餘光之中看到了這個笑,不由得也跟着唇角彎得更深了些。
甚至她自己也沒察覺到,此時自己回握住了對方的手,很是自然的前後晃着。
“謝訣,我們一會一起去山下喂小汪吧。”
謝訣知道雲渺口中的“小汪”,應是他在山下見過的那隻小犬。
其實他并不算太喜歡,因為它總是毫無邊界地纏着自己的阿姐。
不過許是他此時心情不錯的緣故,他覺得那隻小犬似乎也沒那麼讨厭了。
是以,他笑着應下。
“好。”
二人愈行愈遠,變成一藍一黑的兩個混在一起的小點消失在了震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