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能讓打工人周六還不厭其煩地往公司折騰？
飯碗危機恐怕排在第一位。
維克多環視冷清的辦公室，他知道這不是平時的放假常态，同事們沒有回到私人生活中休眠，而是在别的地方拼盡全力地運作。
他抹了一把臉，有點羞愧，當初他親自招人們進組，許諾了美好的前途，但是昨天一封郵件就把那些光明的願景斬斷在黎明。
她們甚至沒有時間收拾失望的心情，必須馬上行動起來尋找公司内其他願意接收新人的部門，或者給外面的公司投簡曆。
要不然，一個體面的白領離破産淪為流浪漢的距離有多遠呢？
房租、稅費和高昂的物價會很樂意告訴她們。
而維克多沒有任何辦法撈同事們上岸，昨天的他甚至一度決定堕落。
就算是現在，他冷酷地思考，用急凍槍和犯罪解決諾拉冷凍倉的維持問題仍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
的确有那麼一根繩子暫時拽住了他，然而天平一端是諾拉準确的生存希望，另一端隻是一根繩子，繩子盡頭，是他看不清的深淵···
“···維克多教授···”
“···不···老闆···”
很久沒有聽到這樣熟悉的稱呼，維克多擡起頭，他的視線中出現了一個圓滾滾的年輕女人。
圓形的眼鏡，圓圓的臉，穿着圓滾滾的羽絨服。
“嘿，你應該看到了，我是說昨天的郵件。”
“怎麼樣？需不需要我的推薦信？我在公司裡有些熟悉的朋友，可以把你···”
“不！”他的話被急促的叫喊打斷。
“老闆，就沒有别的辦法嗎？我們的研究甚至可以說已經成功了，38号冷凍液在人體溫度回升方面有非常成功的表現，現在隻差······”
“别說了···伊麗莎白，我知道，但公司是不會回心轉意的，我幫你找個别的實驗室吧，你有什麼感興趣的項目？嗯？”
維克多心思煩亂、疲憊不堪，他揉揉臉，打起精神準備為面前的同事盡最後能盡的力。
“我不需要進别的組！維克多！我不想做别的課題！”
“從加入這家公司開始，我就是為了你！”
伊麗莎白發出悲憤的吼聲。
“從我選大學選低溫專業開始，就是為了你！”
“是你的研究給了我希望，是你說如果成果面世，千千萬萬絕症患者都能等到希望重新出現的時候。”
“是你說低溫···低溫不隻能給予人類痛苦和死亡，也能凍結人類距離死亡的最後一秒！”
她帶着哭腔大喊，舉起手在身前用力比劃。
“永恒的最後一秒！”
維克多似乎愣住了，他久久沉默不語，眼眶中淚光浮動。
伊麗莎白摘下眼鏡抹眼眶，她整張臉看起來亂糟糟的。
“我為什麼要來這家破公司！破公司！破公司！”
“你知道這個包多少錢嗎？”她從桌子上拽下自己的包，沖維克多比劃，“夠他們付我一年的工資！”
“我為什麼不在家吃五個J的櫻桃，要來這家Fucking！公司喝他爹的狗屎一樣的咖啡！？”
伊拉莎白頹然地撐着桌子，她似乎喊累了，陽光照在她低着的腦袋上，也無法讓那頭金發恢複閃耀的光澤。
維克多眼中含着悲哀的淚水，承受着怒火，寂靜演變成窒息的苦澀。
他沒有說自己差點走上絕路，救妻夢碎，滿哥譚犯罪。伊麗莎白和他的出身天差地别，可是他知道，兩人對項目在臨成之時凍結的痛苦是一樣的。就像她們的夢想不同，但夢想破碎的心碎聲卻異曲同工。
“聽我說，”伊麗莎白深吸一口氣，轉身看向維克多。
“我們還有機會，”她用手掌抵着額頭轉來轉去。
“這個項目非常有前景，而且到現在，距離商用隻差臨門一腳。我們完全可以找一家實力雄厚的公司私下接觸，請他們打包買走這個項目。”
“···最好有行業相關背景···”
她一拍手掌，“韋恩！韋恩集團怎麼樣？我可以發接觸性的郵件過去···實在不行，我回家求求媽媽，我媽媽和韋恩家有交情，說不定可以約到見面。”
“好，”維克多開口，“伊麗莎白，坦白講，最近不是我的好運期。”
他掩飾性地扣了扣眼角。
“···發生了一些很糟糕的事情，我有些亂···”
“但是謝謝你今天跟我說的話，我不應該忘了，當初開啟這個項目時，我究竟是懷着什麼樣的心情。”
這個臉色灰敗眼中爬滿紅血絲的男人擡起頭笑了笑，伊麗莎白在這個表情中找回了當年在大學聽他講座時的感覺。
她始終記得那種美好的沖動，維克多教授用溫柔的笑容為學生時代的她揭開了一個波瀾壯闊、難以置信的新世界。
那個凍滿堅冰又異常慈悲的世界。
這樣激烈的矛盾引發了她的雄心壯志，血液在奔騰，心髒在鼓噪，她重新感受到了這股需要握緊拳頭抑制的，讓她渾身顫抖的激情。
“你知道嗎？我做過很多次夢，夢到項目成功了，我們在慶功會上，在媒體的鎂光燈面前要怎麼表态，要說些什麼······”
“我背地裡想了很多篇演講稿。”
伊麗莎白和聽她說話的維克多都笑了出來。
“這段時間，我也有點糟糕的事···讓我一度考慮過退出項目。”
“但是那都不重要了。”
“維克多教授，等那天到了，我希望我能問心無愧地說出——”
“——為了人類。”
半晌，維克多開口。
“為了人類，為了···諾拉。”
辦公室僅剩的二人組功率拉滿，分頭行動。
維克多把犯罪計劃死死壓在心底，勒令它希望滅絕之前不允許再跑出來擾亂他的大腦。
他整理好材料，拿起地址，馬不停蹄地向春野櫻家中趕去。
一路往目的地趕，維克多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心越來越動搖。
誰家名醫會住在這種地方？
能主導這種投資規模合同的人怎麼可能住在這種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