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野櫻和維克多對視一眼。

“你應該知道，我們的技術隻能幫助有生命迹象的人在低溫狀态下維生，等待救治機會。”

“而韋恩夫婦已經去世了。”

布魯斯焦躁起來，他摳緊沙發邊緣，一下子被纏着紗布的右手驚痛。

阿福看着他，臉上皺紋的紋路更加深刻。這個老管家心疼無奈又擔憂，可他阻止不了布魯斯一次次用近乎瘋狂的方式宣洩自己失去親人的悲痛。

如果小少爺一定要做些什麼，花錢總比傷害自己要好。

“···我知道···但是我必須這麼做，你們連把人活着凍起來這種事都能做到，萬一哪天我的媽媽和爸爸還能回來呢？”

布魯斯指着自己心口，哀求地看着她們。

他迫切地希望這兩個創造了奇迹的人能對他的話發表一些積極觀點。

小櫻端坐一旁，表面一派鎮靜。

【哈哈哈哈，你怎麼不說話啦？你怎麼不說話啦？】

裡櫻轉着圈笑話她。

【哦~我想起來了，】她裝作恍然大悟，【你是不是想起來，如果真的遵循這個世界的什麼物理學、生物學定律，那你根本不會出現在這裡！】

【來來來，跟愚昧無知的布魯西小子解釋解釋什麼叫查克拉，解釋解釋什麼叫内力輕功，解釋解釋什麼叫打破時空和次元壁！】

【這樣的你，還能理直氣壯地說人~死~不~能~複~生~嗎？】

裡櫻翹起蘭花指，層層疊疊的戲服在美式的客廳壁爐前反射出金銀繡線的輝光。

她頭上金絲顫顫，點翠巍巍。

春野櫻好像被這華麗的珠光寶氣閃到了眼睛，她偏頭眯眼。

微小的動作幅度擋不住布魯斯敏感的觀察，春野醫生這是什麼表情？

可憐他？覺得他精神不正常了？不忍心說出那個否定的答案？還是覺得自己在耍她？

他急促地吸了一口氣，胸膛騰起火氣。

“布魯斯，”維克多倒是顯得比她們倆都激動，“死去的人是無法活過來的！冷凍倉的作用是利用低溫把人的生理活動降低到最低水平，類似于更加極端的動物冬眠。但是它本身沒有治愈人的功能。”

“我知道，我知道失去人生中重要的人是什麼感覺。諾拉查出絕症的時候我幾乎天天做噩夢。如果不是為了她，我也不會鑽研低溫學在抑制生理活動方面的應用。”

“她一天一天虛弱，一天一天接近死亡的樣子差點逼瘋我，為了計劃能夠成功，我甚至起過罪惡的念頭。”

“但是現在的我告訴你，有的界限是不能輕易挑戰的。如果你為了得到什麼而越過那條線，或許最終會連自我也失去。”

布魯斯眼中的絕望讓任何人都不能再說什麼，對一個絕望的孩子，有什麼話能讓他感覺好一點？

春野櫻不知道，經曆過的事越多，她越不信任語言帶給人的改變。

但是她有别的東西。

“這是項目的研發曆程和産品介紹。”

維克多見老闆堂而皇之地掏出了那本“添油加醋”的說明手冊。

他也暗搓搓摳起沙發。

“如果你想為你的親人準備一個永恒的冰凍墓碑，那麼我們的産品能夠勝任，我們甚至可以單獨開辟一個符合韋恩夫婦風格的儲存室，方便你随時瞻仰。況且，倉位的使用權不單一綁定買家個人，如果以後你有需要，随時可以調整冷凍人選。”

“畢竟，誰人生中沒有幾個拼盡全力想留人一命的時候呢？”

她這副公事公辦的平靜态度唬住了布魯斯，鎮靜了他的悲憤。

這個春野醫生從到韋恩莊園的第一句話開始就是标準的商人态度。

她想賣出自己的産品，沒問題，她盡力滿足客戶需求促成交易，這很好。看呐，她為了買賣能成甚至願意在公司裡定制一個殡儀館。

但她每跟頭發絲都在說我根本不在意誰死了，誰失去了什麼，我就是敬業地逐利，就是專心緻志想吃這碗死人的飯。

布魯斯察覺到了，最近他身邊出現過太多這樣的人。

他們每個都在說能夠給他提供什麼，每個人都擺出一副能滿足他的樣子，為他好的樣子。

但他們其實是為了自己，為了他們自己能在這個悲劇中，在他這個小孩子身上攫取最大的利益，趴在他去世雙親的身上吸韋恩家的血。

這種饑餓的，貪婪的味道，布魯斯熟悉地非常反感，反感地非常熟悉。

直到最後一句話。

她說，誰的人生中都有幾個用盡全力想要留住一些人的時候。

這種悲劇對她來說很尋常？

她說出這種話就像在說誰都要吃飯喝水。

所以布魯斯決定翻開說明書看一看。

這一低頭，世界就變了，他依舊坐在沙發上，但整個會客室和韋恩莊園都消失不見。

再擡頭時，他看到了一個背影，一個跟他差不多瘦小的背影。

他看着這個人從樹影斑駁的小路往前走，她走得很快，很辛苦，夜以繼日，布魯斯追到氣喘籲籲也追不上。

他真想看看這個人的真容。

她最終走上了一個個領獎台，一個個演講台。

燈光彙聚在她身上，她變成了一顆升起的明星。

這顆明星藏着驚人的光和熱，在她上升的路徑中，不知多少星光璀璨的恒星、星系想将它捕捉。

但它一個轉彎飛向了遙遠的黑洞。

那一刻，布魯斯忍不住伸出手，想攔住它注定毀滅的命運。

可是黑洞變了，離得越近他看得越清楚，那不是黑洞，而是哥譚。

明星藏進了一個小社區醫院。

她抖抖自己的口袋，把自己的光和熱抖落出來撒到西郊，化成了一個龐大莊嚴的王國。

然後她将自己塞進了東區，變成一簇燭光。

這支燭光在爆炸、迷霧和刀光劍影中顫抖，可它自始至終不曾熄滅。

它亮着亮着，蠟燭旁邊出現一塊晶瑩剔透的冰晶，冰晶在燭光的照耀下散射出無數晶瑩的光點。

燭光飛進冰塊，它們又變成了一顆星星。

星星被拔地而起的冰山震地滾來滾去，好不容易停下來，它再一次冉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