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定野垂眸,看着粥碗中切得大小不一的食材,眉心微動,最後到底忍不住問道:
“有沒有傷到手?”
景雲歌就等這句話呢,她立刻把手伸出來給他看,嬌滴滴道:“劃破了。”
倒也不算嚴重,隻是冒出點血珠,但她存了小心思,想故意給蒼定野賣個慘。
果然,蒼定野遲疑了一下,還是擡起手,小心翼翼地撫過她包紮好的傷口。
他沒有說話,濃密的睫羽垂着,看不清神色。
小姑娘心裡打起鼓,以為被他發現了自己的虛張聲勢。正想把手縮回來,骨節分明的手指動了動,他輕輕攥住她的手腕,低聲問道:
“雲歌,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哎?”
景雲歌沒聽清,低頭去看蒼定野,他卻已經松開手:“沒什麼。”
小姑娘失憶了,但是他沒有。
等她恢複記憶,想起這段時間對他做的事,會不會很後悔?
想到這,他抿了抿唇,想要拒絕她煮的粥。
隻是還沒想好理由,景雲歌就已經端起瓷盞,舀了一勺粥,湊到他的唇畔。
那雙漂亮的鳳眸眨了眨,她小聲道:“嘗嘗嘛,求你了……夫君。”
她慣會撒嬌,蒼定野恍惚了片刻,竟然就順從地吃了下去。
眉眼彎彎,她問道:“好喝嗎?”
這是蒼定野此生喝過最好喝的粥了。他點點頭,“嗯。”
聞言,小姑娘彎起眉眼,又往前湊了一點,“那,你今晚會回家嗎?”
久違的海棠香氣撲面而來。
薄唇動了動,蒼定野想拒絕的。
可是“回家”這個詞太有吸引力了。
他們兩個人的家。
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眸,他終究是點頭:“好。”
……
景雲歌起得太早,在回去的馬車上就開始犯困。
蒼定野坐在旁邊,單手支頤,翻着幾本奏折。
正午日頭盛大,陽光被車闆切割成細條,落在他的鬓邊唇畔,勾勒出鋒利消瘦的線條。
一陣風吹拂而入,送來令人安心的降真香氣。
小貓似地吸吸鼻子,景雲歌下意識又往他身邊挪了挪。
落在奏折上的手指微微一動,蒼定野沒有說話,也沒有擡頭。
沒多久,身側微沉,他垂眸,不知何時小姑娘已經悄悄睡去,像年少時那樣靠在他的肩頭。
午後的陽光下,她漂亮纖長的睫羽如同蝶翼,在瓷白的臉上投落一片陰影。
蒼定野輕輕擡手,将她垂落在鬓邊的碎發别到耳後。在睡夢中似有所感,景雲歌撅起嘴,貓兒似地蹭了蹭他,嬌憨地小聲抱怨:
“蒼定野……别鬧我啦。”
蒼定野低下頭,唇角微挑,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臉蛋。
“好。”
……
景雲歌這一覺就睡到了回府。睜開眼時,馬車已經在門口不知停了多久,她枕在蒼定野的膝頭,身上蓋着降真香氣的風氅。
蒼定野仍然在看奏折,英俊的臉上沒什麼表情,仿佛腿上放的不過是一塊木頭或者什麼别的死物。
景雲歌有點不好意思,紅着臉坐起身,故作鎮定地清了清嗓子,“咳、這麼快就到家了。”
蒼定野沒說話,放下手中的書冊,收攏起她睡着時散落的钗環。
“……”
景雲歌更尴尬了。
他會不會覺得自己還是個幼稚的小孩,做事七零八落,不配做當家主母?
為了證明自己,景雲歌搶先下了馬車,又把蒼定野扶下來。
他的身量很高,從前肌肉結實漂亮,沒想到如今卻輕得吓人,景雲歌搭着他的手腕,隻覺得也沒有比團團重多少。
她忍不住小聲抱怨:“蒼定野,你也太瘦了。”
蒼定野擡眼,目光有些遲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嫌棄自己,于是又默默垂下眸。
緊接着,蒼定野就聽見小姑娘又道:“我一定要把你養得胖一點。”
仿佛心頭悄悄開出一朵小花,他怔忪,抿了抿唇,“……嗯。”
進了内宅,蒼定野沒有和景雲歌一起去找團團,而是徑直回了書房。
書房中,府醫已經候在内殿,蒼定野擡手示意他平身,開門見山地問道:
“夫人的失憶,到底是怎回事?”
府醫道:“君上,夫人可是有哪裡不适?”
修長的指節慢慢敲着輪椅,蒼定野遲疑開口:“她……似乎不止是失憶了。”
他久經沙場,見過無數因為外傷而失憶的人。
但這些人,都僅僅是失去了記憶。
而不會像景雲歌這樣,連帶着對他的态度都驟然轉變,仿佛換了性子。
她的心悅之人,明明是淩滄時。
“……似乎是把對一個人的感情,放到了另一個人身上。”
最後,蒼定野這樣說。
“這,”府醫猶豫,“屬下鬥膽,君上可是弄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