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飾鋪子的後門緊挨着一條暗巷,巷口被樹蔭遮蔽着,常年不見天日。
高個男子咒罵着跑進巷子裡,挨個翻找着地上雜亂堆砌的草簍木箱,眼瞅着就要從巷頭找到巷尾,幾條野狗卻突然不知受了什麼驚吓,死命地狂吠起來。
鋪子裡隐約傳來腳步聲,該是夥計聽到了動靜,要來瞧一瞧到底發生了何事。男子見狀啐了一口,轉身出了暗巷。
陸容就躲在巷尾的一個木箱之中,手中握着隻白玉的耳墜子,耳墜原本有一對,其中一隻剛剛被她順着木箱縫隙投擲了出去,這才惹的野狗吠叫。
夥計在巷子裡眺望了好半晌,沒發現什麼異常,他自言自語地嘟囔了兩句,轉身回了鋪子。
又是一聲悶雷,雨水淅淅瀝瀝地落了下來,韓仰原本躺在貴妃椅上小憩,聽見雨聲後緩緩睜開了眼。
前些日子繳捕的那夥盜匪有三個趁亂逃了出來,韓仰帶着人策馬追了一整夜,直到今日晌午才将其抓捕歸案。他頂着濃重的困意回了錢府,連飯都不想吃,就想好好地睡上一覺。眼見着此刻落了雨,韓仰想了想,還是捏了捏眉心,披上外袍,撐了把傘,提步出了屋子。
陸容的房間是個房門緊閉的狀态,韓仰上前叩門,叩了半晌都沒得到回應。
“陸容?”
他皺起眉頭,一直舉着的手又要叩下去,佩蘭卻正巧從回廊的另一邊走了過來,遠遠地喊了他一聲。
“韓大人?你來找我們家小姐呀?我們小姐上午就出門去了,一直沒回來呢。”
韓仰動作一頓,聲音沉沉地問她:“陸容去哪裡了?你怎麼沒跟着?”
日光被烏雲遮了大半,小院裡的一景一物早早就披上了暮色,佩蘭又離的遠,一時沒瞧清韓仰的表情。她臉上還挂着笑,一蹦一跳地雀躍着走至房門前,“我說了要跟着的,隻是小姐說她不用我……”
未完的話在看清韓仰的神色時戛然而止,在陸容和她面前向來親切愛笑又沒架子的韓大人此刻面色陰沉,漆黑的眸子裡雖有疲色,卻仍遮不住那呼之欲出的淩厲與責怒。
佩蘭手一抖,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
“你們小姐去哪兒了?”
“小,小姐說,她要去記檔所看看,韓大人,我……”
韓仰沒耐心聽她說完,轉身出了小院。
***
陸容雙臂抱着腿,縮成一團躲在木箱裡。
冰涼的雨珠透過箱子的縫隙砸在她頭上臉上,她卻絲毫不覺得冷,腦海中是滾燙翻騰的熱意,岩漿似的攪弄着她的思緒。
陸容清楚地知道,這是陸朝要出來的前兆。
她猛地咬住自己的手腕,希望可以借着疼痛讓自己保持清醒,但陸朝的聲音卻漸漸響了起來,一疊聲的喊着阿姐,喊着快放他出去。
陸容的臉上濕成一片,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她感覺自己的身體逐漸變輕,意識被抽離到半空中,以一個旁觀者的姿态看着箱子裡的‘陸容’推開頂端的遮蔽,踉跄着站了起來。
巨浪襲來,灰白的浪潮一下又一下的擊打着她僅剩的清明,陸容掙紮着想要抓住些什麼,她伸出手去,卻被更大的浪潮迎頭撲過來,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自我的意識。
雨更大了些,野貓長叫了一聲,靈巧地躍到了街邊的屋檐之下,陸朝抹了把臉,從暗巷裡走了出來。
浸濕的長發貼在臉上,粘膩的令人心煩,陸朝沒什麼耐心地擡手将碎發向後撸了一把,指尖摸到頭上的發簪,又無奈地啧了一聲,随手摘下揣進了懷裡。
“阿姐又戲弄我。”
他低聲嘟囔了一句,從懷中摸出些碎銀買了把傘,撐開擋在頭頂,漫無目的地開始閑逛。
這條街他很熟悉,卻又感覺自己似乎已經很久沒來過了,吃慣的幾個小食攤販都收了攤子,陸朝沿街逛了一圈,最後隻買到了一碗剛出鍋的紅豆糯米飯。
他尋了個有房檐的石階,随意用袖子拂過便撩起衣袍坐了下來。糯米飯還熱乎乎地燙手,陸朝将傘頂在頭上,像個蘑菇似的蜷在那裡,小心翼翼地掀開油紙,滿足地吃了一口。
街上人煙稀少,安靜地隻剩落雨的聲音,濕潤的氣息柔和而綿長,輕易就能令人放松下來。陸朝一口氣吃了半碗糯米飯,擦了擦嘴正要站起來,傘面卻突然被人按上了力道,壓的陸朝不得不彎下身來。
“誰啊?”他不悅地開口,身形靈活地避過傘骨,從傘下翻了出來。
是四個面生的男子,衣着規整而華麗,該是些有身份的公子哥。隻是這群人各個都步伐虛浮,一副醉醺醺站不穩的樣子。
為首的男子瞧清楚他的臉,輕浮地吹了聲口哨,扭頭對着身後三人道:“怎麼着?我說對了吧?看背影就知道是個小美人。”
身後三人調笑着附和了幾句,那人便又轉過身來,手伸出去,要摸‘陸容’的臉。
“小美人怎麼了?怎麼獨自在這裡坐着?”他瞥見‘陸容’手裡吃了一半的糯米飯,“這有什麼好吃的?走,哥哥們帶你去吃點豐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