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有顯示字符的幽藍色量子屏幕懸浮于踏鞴砂領空之上,掃視着下方的大地。
這片區域曾在百年前經曆過爐心傾覆的慘烈動亂。如今除卻魔神殘渣外溢所帶來的深層污染,地表已再難覓見當年的痕迹。
因雷電真回歸而引發的稻妻全境異象,使得原本可能聚集于此的工匠們皆各回各家,隻餘下了寂靜的風穿過空蕩的工棚與沉寂的爐心。
在與【博士】等人分别前,雷電真曾向除了傾奇者外的所有夥伴提及了一處異常——在禦影爐心方向的地脈深處,似乎存在着一個特殊的個體靈魂。
這靈魂既未被地脈收納同化,亦非存于現世,且奇異地具備了吸收并淨化污穢的能力。
最令雷電真在意的,則是那份她所看見的源自于傾奇者記憶中的熟悉感。
因此她推測了這個靈魂或許與自己的侄子是相識的關系。
在當時聞言的瞬間,【博士】便想明了唯一的可能。
他無需深究當年多托雷為何沒有回收那件以人之心髒為基礎精心改造而成的淨化裝置,任其被深埋地底。
他隻需要确認一點:
即使心髒源自脆弱的人類,其經由改造後也足以在地脈能量與污穢殘渣碰撞之地,撐起一場非生非死的意外存續......無論那是否刻意為之。
現在sir要做的就是找到那個靈魂,去驗證其身份是否如他們所猜想的那樣是——
【丹羽……久秀。你,會在哪裡?】
沒有厚度的量子屏幕上,一字一頓地打出着她要尋找之人……或者說,魂的名字。
此前在邪眼工廠,sir那淺層的廣域掃描能有效的捕捉到雷電真殘留的力量痕迹。但此刻若要精細的掃描整個踏鞴砂的地下區域,捕捉那微弱而異常的地脈能量波動什麼的,哪怕是她也會多少有些苦手。
她的系統能力本就偏向于全能的輔助,而非專精于深層的能量勘探。
【奇怪。既然雷電真能清晰感知地脈中異常的個體靈魂的存在,其攜帶的淨化力量亦與裝置特性吻合,就不該會難以發現。】
【若裝置仍在運作——即便曆經百年,在被發現後就直接停止的可能性也極低……】
【是掃描存在盲區,故而錯漏了。還是感知本身出現了偏差?】
光屏閃爍了兩下,駁斥了不符合邏輯的念頭。
【不。絕無可能。】
【考慮到「有使者加入的世界中可能出現不定量意外事故發生」這一條輔佐手冊,那麼存在即為必然。】
【此次出動并非為了消滅其存在。得出權限許可:不會對系統本身加之感知屏蔽。】
因此。既然能被雷電真捕捉到,其存在便毋庸置疑。
sir果斷終止了持續無果的廣域掃描。她選擇高空懸浮,本意就是為了擴大覆蓋範圍,避免因裝置随着時間推移發生位移而遺漏。
若距離真是阻礙基礎探測的主因,她自會下降。
【必然。還在下面的某處地方。】
空中的量子屏幕原地消失,又在下一刻如同瞬移般出現在了距離禦影爐心更近的區域。
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内,幽藍的光影閃爍不定的快速穿梭于各區域之間,如同一個耐心的電子幽靈。終于在來到了一處靠近懸崖邊緣,水流湍急的河道旁時,她停止了移動。
【?】
sir緩緩打出了一個問号。
與其說是疑惑,不如說是強烈的費解直接投射在了屏幕上,或者說——作為系統本身的,她本體的臉上。
她甚至認為單獨一個問号尚不足以表達她此刻的波動,于是又加上了一個顔文字。
【?(;°Д°)ゞ】
【為何會位于崖邊河道地底?這種情況,似乎不符合移動邏輯......?】
屏幕原地緩緩旋轉了一周,遠眺向遠處爐心,又轉了一圈回來,最終以45°俯視地面的狀态看了許久,無形的目光仿佛要将地層徹底洞穿。
片刻後,sir停止了算力推演。
她意識到了一個關鍵的可能:
裝置的核心源自丹羽久秀那顆被改造的心髒,其力量本質與踏鞴砂不時便會因為煉造而不時出現的魔神殘渣構成了一種持續數百年的,微妙的對抗平衡。
這種對抗本身就有可能形成了一種天然的屏蔽場,幹擾非特定指向性的廣域掃描。
雷電真因與神櫻的關聯,對地脈的感知更接近是本源,故能穿透這層屏蔽。
但sir作為完全的外來系統,則恰恰會被這種對抗形成的噪聲所迷惑。加上那靈魂的存在狀态非地脈亦非現實,本身就處于系統常規探測的模糊地帶……
【還不如直接行動呢。嗯。這樣或許更好?】
sir決定先将透視掃描鎖定的,深埋于河床下的裝置殘骸取出。
到目前為止,她仍未感知到雷電真所描述的靈魂能量波動。或許,作為系統的她,還需要那靈魂主動顯現,她才能看到。
無形的力量自量子屏幕湧出,将泥土與砂石如流水般朝兩側無聲分開。
一個散發着微弱黯淡光芒的物體由此輕柔地被托舉了上來,懸浮在量子屏幕面前,久違的重逢了空氣。
那是一個奇特的裝置殘骸,主體結構像是某種金屬與未知晶體的混合,但大部分已扭曲變形,布滿裂痕。
它的核心位置,鑲嵌着一塊約莫拳頭大小的暗紅色晶石。晶石表面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内部卻似乎有極其微弱的光暈在艱難地脈動着……
這正是當年那顆被改造的心髒。
【……】
它不再鮮活,卻仍未徹底熄滅。
【這可真是……神奇。】
這或許能算作是sir的感歎,又或許不能。
就在裝置殘骸暴露于空氣的刹那,無形的波動便以它為中心蕩漾開來。
裝置核心的那塊暗紅晶石似乎微不可察地顫了一下。緊接着,sir尋找的身影便在她眼前顯現了。
那是一個由純粹白光構成的人影。
他靜靜地懸浮在破碎裝置的後方,雙腳離地,身形是正常成人的大小。形态也清晰可見,穿着稻妻古時踏鞴砂工匠的服飾,全身上下都帶着非實體的虛幻感。
光芒構成的面容依稀可見清秀的五官,眉宇間萦繞着揮之不去的憂郁與曆經漫長歲月的疲憊,但眼眸深處沉澱的堅韌與溫和依舊清晰。
——這樣貌與她同僚轉存過來的畫像一緻。
sir切換出了久違的帶有細微電音的合成女聲。
【你好。我是sir。】
面對對方茫然的神情,sir關懷地附上了一個表情。
【(*ΦωΦ*)】
或許是出于些許成功找到了本人的喜悅,這次的表情帶着點得意的意味。
【若你身份無錯,我便是為你而來。】
【現在我已明晰你的存在。所以我想與你确認:你還知道自己是誰嗎?】
“什麼……??”
丹羽久秀被眼前打一個字就怼臉靠近他幾分,一直顯示着【(*ΦωΦ*)】表情的藍色方框疑惑的一愣一愣。
她每往前一點,他便不自覺地後退幾步。
就這樣一步又一步,直到sir全部打完,幾乎退無可退的丹羽久秀都快朝後彎成蝦了。
“呃……”
作為早已逝去百年卻又未完全消亡,甚至清醒地在爐心工坊周邊徘徊了百年的靈魂,丹羽久秀自然不會對眼前這藍底白字,會說話的存在感到驚訝。
他擡起雙手彎曲在胸前,試圖拉開些距離,帶着困惑回答:
“我是……丹羽久秀?”
sir的行為太過奇葩,讓他的回答都帶上了疑惑的語調。
在得到答案的下一秒,藍色屏幕就從他眼前‘刷’的一下飛回了最開始發問時的原地,丹羽久秀這才松了口氣。
那好似将他當做犯人審訊,卻又不會審訊,于是做出了這種自以為居高臨下便能顯得威嚴的舉動是怎麼回事啊?
【剛才真是抱歉。讓人感到威脅會使其回答出真話……我是這樣理解的。】
——居然真是他想的那樣嗎?
丹羽久秀啞然,不免露出了無奈的微笑。
【你那是什麼表情?高興嗎?】
【嗯。你确實應該高興。因為你是丹羽久秀。】
【這次沒有壞消息,隻有兩個好消息。聽着。好消息是——我成功為我的使者們找到了丹羽久秀。】
【好消息——使者們想要找到你,是因為他們的夥伴:傾奇者。】
【他将你視作重要之人。所以你對使者們而言,同樣也是重要之人。】
在聽到‘傾奇者’的瞬間,丹羽久秀的身形都明顯虛幻地晃動了一下。原本的疑惑甚至是對藍框的不靠譜感瞬間褪去,神情變得鄭重。
sir注意到了變化,但仍繼續發問。
【請問:這個名字,丹羽久秀是否熟悉呢?】
熟悉。
他當然熟悉了!
丹羽久秀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
那是他在生前放不下的遺憾,也是他所重視牽挂着的朋友……傾奇者啊。
眼前自稱sir的說她因使者來找的自己。那她的使者們,又會是誰呢?
就在丹羽久秀剛要回答時,sir左右晃了晃電子框身,比了一個藍底白線的大拇指。
【看來你都記得。我說,多托雷死了。你作何感想?】
sir的話題有些跳脫,他愣了一下,在腦海中回憶了許久都沒有想起那名字指向何人。
“……多托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