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在忍。
之前林靜照縱火私逃,掀起波瀾。内閣趁機大加讦難,将觸怒上天的帽子扣在林靜照頭上。
朱缙為穩住情勢,隻是暫時答應封林靜照為貴妃,行權宜之計。
他不可能真放棄争奪名位的。
他拿林靜照當一顆最鋒利的棋子,從一開始就是頂級配置,不惜對峙群臣将她從大明門擡進來,豈能封個貴妃即止?
林靜照是他最重視的貴妃,經他悉心灌養,打磨成一把趁手好用的利劍。
她的名分相當于他的名分,隻有她堂堂正正成為皇貴妃,他才能擺脫太後和内閣的掣肘,成為有話語權的君王。
這是權力之戰。
暮晚,一大片橙色的夕照映在顯清宮。
春山聳立,浮動在傍晚的夕霧中,太陽僅剩下殘影,失了白日裡的咄咄逼人。
禮部尚書江浔悄然離開文淵閣,來顯清宮見駕。宮門将禁,他得趕在太陽落山前見到陛下。
所幸,陛下見了他。
江浔跪在雲母屏風後,老邁的身軀顫顫巍巍,“陛下愛重貴妃娘娘,乃人之常情。群臣不體諒聖心而執意拗旨,惹陛下煩憂,實屬人臣之錯……”
燭火惺忪,朱缙的身影若隐若現。
“愛卿這是改變主意了。”
記得沒錯的話,江浔以前并非貴妃黨。
江浔老臉一紅,他也沒辦法,實在走投無路了。自從女婿陸雲铮公然支持皇貴妃後,朝臣皆對他冷眼鄙視,周有謙拟下月将他貶去金陵,京城再無他的容身之地。
妾室馮氏說得沒錯,如今他想保住榮華祿位,唯有去侍奉真正的天子。
他好不容易才從金陵的冷曹裡爬出來,絕對不能再回去。
朱缙漫漫一揚手叫江浔起來,他近日接連吃了閣臣的閉門羹,正是用人之際,凡效忠者無論稂莠來者不拒。
他靜靜叙說:“閣臣欺朕幼沖,數次忤旨。朕雖笃念貴妃,不能賜她應有的位份,卿有何見解?”
江浔聽聖上這話實是一把度人的尺,清楚傳達了要收拾内閣的意思。
聖上和内閣的大戰避無可避,此時的站隊,決定了以後的榮辱與升沉。
江浔鬥膽跪着爬到皇帝青紗帳邊,做出一副他自己都作嘔的樣子,曲意逢迎:
“微臣願侍奉陛下和貴妃娘娘,效犬馬之勞,但盼陛下不棄。陛下的敵人便是臣的敵人,臣願為陛下清掃之。”
朱缙冷靜旁觀着,半晌,批準了。
他望着江浔蒼老的面孔,浮現的卻是林貴妃那張相似的臉。
不愧是父女,長相一般無二。
……
自從那日宮火後,陸雲铮一直在家中等候君命。
他笃定陛下不會就此放棄冊封皇貴妃,确信陛下對皇貴妃是真愛。
賭局一定是赢的,絕對不會錯。
即使内閣暫時獲得勝利,他也不會投降,見風使舵地改變立場。
陛下希望林靜照冊封皇貴妃,他也是。
他是第一個站出來維護皇貴妃的人,會一直堅守自己的立場,直到最後的勝利。
江浔從宮中回來,陸雲铮特意驅車迎接,翁婿二人回合,不必多言,心領神會。
現在他們的名字共同出現在陛下信任“名單”裡了,一旦内閣傾覆,他們将在茫茫大海中跳上了一座船,獲得了免死金牌。
“誰忠誰奸,陛下心裡有數,”
馬車車廂内,江浔悄聲對陸雲铮道,“如今效忠陛下,或可保我江家無虞。”
陸雲铮心情複雜,欲言又止。
“嶽父……
既然決定走這條路,沒有什麼後悔不後悔的了。
今後,滿朝文武皆是他們的仇敵。
江浔沉沉警告:“老夫留着你的婚約是因為杳杳,你要好自為之。”
畢竟這次江浔純純是被陸雲铮拖下水的。
提起江杳,陸雲铮頓時抖擻精神,铿锵保證:“嶽父大人您放心,這條路一定是對的。”
江浔哼了聲,沒再理會。
陛下不會善罷甘休的,很快會迎來一場全面的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