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時間愣住,張着嘴呆呆地看她,好半天才結結巴巴地說“不是我,是家裡人。”
“哦。”女生點點頭,她坐在病房門口供家屬休息的椅子上,指了指身邊的位置“坐。”
我一直叽叽喳喳的大腦瞬間宕機,同手同腳地走過去。
女生看了看我身上的校徽“你還在讀高中?”
我機械地點點頭,前所未有的憎恨母校奇醜無比的大紅色校服。
女生眨了眨眼“真好啊,我好像已經休學一年?還是兩年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的話,我從來沒有跟喜歡的人相處的經驗,對感情的唯一理解就是電視劇裡的經典台詞“我願意為了你去死。”但這句台詞在當下的場景明顯不适用,所以我緊張的要死,話都快說不利索。
“跳樓的是誰?”
這個搭讪爛透了,跟胡言亂語沒什麼兩樣,連我自己都看不下去。
可蔣生卻很認真道“是我的病友,充其量也算個室友。”
她目光冰冷地掃過樓下的圍觀者“她比這群道貌岸然的圍觀者勇敢的多,如果換他們得了她的病,恐怕不出半年墳頭草都有三米了。如果可以的話,真希望他們能替她去死。”
我沉默着不說話,因為她眼裡的恨意和冰冷無不說明她并不是在開玩笑。
“她自從四歲發現這個病,已經在醫院呆了整整十年了。她的父母知道她的病燒錢就半夜偷偷跑了,留下她一個人。這麼多年都是醫院的醫生和護士輪流照顧她,替她付穿刺什麼的費用。她沒有上過學,沒有去過電影院,因為她的病,連一根冰欺淩都沒吃過。她是在這裡長大的,她親眼看着這兒翻修,重建,打造兒童樂園。她熟悉這裡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連這裡有幾個螞蟻洞都知道。她認識的所有同齡人都是同她一樣生病的孩子,有的幾天就能出院,有的生命卻早早走向倒計時,有的死前還是笑着的,很幸福,有的卻臨走了還不停地念叨外地工作的父母,死了也不肯閉上眼睛,我想是有牽挂吧。因為離别在這裡太過平常,所以她不敢把真心交給任何一個朋友,因為他們都不清楚是否能再看見明天的太陽。或許今天還一起嬉笑打鬧的玩伴明天就死氣沉沉地躺在鐵盒子裡長眠不醒。死亡對于和他們相同年紀的普通孩子來說那麼遙遠,他們可以在學校裡做遊戲,可以大哭大笑,可以被包容一切脾氣,那些孩子和她卻不行。他們困在病房裡,每時每刻都在祈求死神的網開一面,永遠要靠着虛無缥缈的希望活着。”
她頓了頓,輕輕地說“我覺得不公平。”
“她的病其實是治不好的,她明白,那些叔叔阿姨也明白。她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但也不是一點兒治愈的希望都沒有。他們都不想放棄她,哪怕隻有百分之一的可能能救回她,他們就不會停止捐款。可是她昨天和我說,她不想再拖累他們了,她就是個藥罐子,除了會吞錢,什麼都做不了。我其實隐隐能猜到她要做什麼,但我也知道她有多固執,決定了的事,就算閻王抱着她的腿不讓她死,她也還是會那樣做。”
“之前每次志願者組織的活動,她都會給他們唱歌。你不知道她唱歌有多好聽,她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告訴我們,她一定會成為世界文明的歌唱家。到時候給我們一人送一張她演唱會的門票,要賣錢還是去看都可以。”
我不敢問蔣生的病是不是也無藥可醫,隻好被動的沉默着。
蔣生故作輕松“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跟一個隻見過兩面還喜歡偷看我的小變态說這麼多。交換個名字吧,看你這架勢以後會經常來看我了。”
我想反駁她,卻又不知從何說起。臉有些發熱,不知道是不是紅了。
“我叫蔣生,生生不息的生。”
“吳悠,口天吳,悠閑的悠。”
我對感情很敏感,我知道我喜歡蔣生,卻不知道為什麼,這對我而言是十分惶恐的。
我喜歡在睡覺前複盤一整天的事情,心中的計劃一件一件畫上紅鈎是很幸福的,但喜歡蔣生這件事,在計劃裡從始至終沒有出現過。
喜歡她好像是一種本能,而不是按部就班地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