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吃不了多少,比比東打算做個三菜一湯,菜色當然要符合霧韻的喜好。
她仔細回想與對方共同用餐的經曆,總結道:霧韻不挑食,飲食以素為主,口味偏重,喜甜,甜鹹、甜辣都愛,單從口味來看,倒有點像小孩子。
那就做宮保雞丁、辣白菜、燒茄子吧,再搭配香甜的花生湯。
得知比比東想法的霧韻心下一暖,“想吃。”
她隻負責處理食材,剩餘的工作皆由比比東完成,所以沒多久霧韻就閑下來,站在一旁觀察比比東了。
比比東和霧韻做飯有一個共同的習慣,就是邊做邊收拾。她們會在心裡排好每道菜的順序,把食材和輔料依次弄完,中途還有空的話就着手清理廚具,擦拭桌面。
當菜肴出鍋裝盤時,竈台也幹幹淨淨的,廚房裡哪哪都保持得跟開夥前一樣。
霧韻做任何事都特别注重條理,比比東這麼做則是因為她是個講究效率的人,如果能同時完成多件事,為什麼要事後再單獨回過頭來處理?
那太浪費時間。
霧韻将盤子一一端到餐桌上,盛好飯和湯後還沒看到比比東人影,于是揚聲喊,“菜上齊了,趕快來吃飯吧。”
“就來。”少女的聲音遠遠傳來,像蒙了層紗,不甚清楚。
納悶了片刻,霧韻見比比東提着一瓶酒進來,暗想,月關誠不欺我。
“機會難得,想飲一些酒。”比比東淺笑,“這是梅酒,口味酸甜,用來開胃很不錯。”
“對了,韻姐,你會喝酒嗎?要不要嘗一嘗?”
霧韻思索,她隻在教皇的陪同下喝過一些紅酒,還都是小酌,感受良好。
不過就算她不懂酒,也知道紅酒的度數是比較低的,所以她嚴謹地說,“能喝一點,這個容易醉嗎?”
“還行吧,這酒不是很烈。”比比東以自己的情況估摸了一番,然後回答。
嗯,偶爾小飲一下也不錯。對于喜歡配合比比東,又在酒上相對無知的霧韻來說,喝是必然的選擇。
畢竟,就算在比比東面前喝醉了,也出不了什麼事。
“那我待會兒也喝一杯吧。”
比比東點點頭,“好。”
其實她拿酒來隻是怡情,霧韻要是作陪,她會開心;霧韻不勝酒力,她自己一個人喝也沒什麼。
開瓶後,比比東先為霧韻斟上一杯,随着微微泛黃的澄淨液體注入杯中,一股悠悠果香飄入霧韻鼻間。
“聞起來很香。”
“因為是青梅浸漬而成的。”
比比東給自己倒滿,輕嘗一口,果香濃厚,酸中帶甜,還夾雜一種刺激感,令人口舌生津,精神為之一振。
霧韻不敢直接飲酒,夾了一筷子菜,眉眼舒展,“好吃。”
比比東瞧她把菜挨個嘗遍,再就着白米飯一起吃,腮幫稍鼓,還朝自己笑着點頭,心下微喜,也開始動筷,“那就好。”
“這湯我最喜歡。”霧韻舀起一勺花生湯,贊不絕口。
比比東突然發現自己很喜歡看霧韻吃飯,不僅看起來吃得很香,而且她就像隻乖巧的松鼠,一直抱着橡果安安靜靜啃食,眼中裝得滿滿的都是手裡的食物,認真幹飯的樣子怎麼看都可愛得很。
吃到七八分飽,霧韻才把目光轉向手邊的酒,動作微小地吸入一點,咂咂嘴,又喝了一大口,評價道,“酸酸甜甜的,還不錯。”随即自在暢飲。
然而,越喝她越覺得身體發熱,似有惡龍在腹中噴火一般,頭也有點暈。
察覺到霧韻的異狀,比比東心弦一緊,“韻姐,你還好嗎?不能喝的話不要勉強。”
這梅酒的底酒并沒有多烈,度數算中等,但是後勁大,對于平時滴酒不沾的人來說,和燒刀子也沒什麼兩樣了。
她原先見霧韻十分順滑地答應喝酒,隻以為對方所說的“能喝一點”是謙詞,加上她自己酒量不低,一杯下肚也沒多大感覺,因而沒有預料到霧韻會喝醉。
霧韻臉蛋染上一層绯紅,她左手搭在額上,右手輕輕揮了揮,“沒事,不要緊。”
天可憐見,她哪裡知道自己的真實水平連這小半杯看上去沒什麼威脅性的梅子酒都經受不住?
比比東比她喝得多,依然面不改色,雙眸清明呢。
真是不能以貌取人。
“我不該拿這酒來的,抱歉,韻姐。”比比東眼中閃過幾分懊悔,“你在這裡等一等,我去弄些蜂蜜水。”
霧韻微微搖頭,目光帶着些許的迷離,咬字還算清楚,“是我自己要喝,不怪你。”
一絲氣惱爬上比比東眉間,克制了幾秒,她嗔道,“不會喝的話就少喝一點,或者就幹脆直接不喝,拒絕我也沒關系。”
“比起我自己,我更在意你會不會難受。”比比東聲音稍低。
“因為……我就是不想拒絕你嘛。”本就溫柔的聲線沾了醉意,話尾的語氣詞都好像在跟人撒嬌。
她那張臉此刻白裡透紅,眼角的一抹小小淚痣仿佛也不再顯得俏麗,反而為主人平添一分媚色。
比比東暗暗咬唇,“你坐在這兒緩緩,我去找解酒的東西。”
“好。”是非常綿軟的一聲回答。
等待水燒開的間隙,比比東心不在焉地敲着桌面,腦中回旋的都是霧韻的醉眼。
那是隻有她能看見的,霧韻掩藏起來的一面,是……被她獨享的霧韻。
而且,哪怕喝醉了,還在對自己溫聲細語地說着那樣完全令人不知該如何回應的話語,實在是太太太過分了,不是嗎?
這隻會讓她愈發深陷情感的漩渦,整顆心分外喧嚣。
耐心地徐徐圖之,會不會太慢了?她好想快一點和霧韻發展一種新的關系,讓自己能名正言順地抱有那些隐秘的渴求。
比比東捂住發燙的臉頰,覺得自己是不是也有點醉了。
捧着溫熱的蜂蜜水回到餐廳,比比東看見霧韻竟然趴在桌上似是睡着了一樣,大概真是醉得不輕。
眸中積起淡淡的自責,比比東微歎了口氣,輕輕放下杯子,走到她身旁,彎腰湊至她耳邊正要叫醒人,忽然聽到一陣斷斷續續的夢呓。
“冕下……”
冕下?她在叫誰?比比東腦中拉起警報。
睡夢中無意識呼喚的人絕非路人甲乙丙丁,冕下這兩個字也很惹人注意,鬥羅大陸裡能被如此稱呼的人可不多。
“我好想你……”
即将搭上霧韻肩膀的手臂僵在半空,比比東本揚着的唇角不由下撇,紅眸沉沉。
一股寒意自心口迅速擴散,凍得她的神魂都飛走了,以至于她沒有聽見霧韻跟在後面的“比比東”三個字。
從确定心意到現在,比比東絲毫沒有想過,霧韻心底有另一個人存在的可能。
她忍不住閉上眼,感到酸澀。
少女情懷總是詩,她以為情窦初開,春心萌動,迎接自己的就算不是新燕早莺、姹紫嫣紅,也該是暖日和風、拂堤楊柳,誰成想,到頭來卻是春潮帶雨晚來急,簌簌的濃陰落了滿地,讓她一腔熱切濕得徹底。
這種感覺真是糟透了。
失落、怨念、悲傷,種種負面情緒交織滋長,比比東深深吐息,強行壓下心頭的難過,手輕輕拍着霧韻的背溫柔喚她,“韻姐,先别睡,把蜂蜜水喝了。”
解酒很有必要。比比東也不想繼續放任霧韻睡下去,如果從意識不清的她口中聽到别人的名字,自己絕對會——
難過得要命。
“唔……”眉毛抖了抖,霧韻眼睛眯開一條縫,看到遞到嘴邊的杯子,擡頭又瞧見比比東的臉,這才順從地張開嘴。
咕咚咕咚。
比比東一邊喂水一邊關注她的情況,霧韻的脖頸随着喝水的動作微微起伏,一杯清甜的水被她很快喝了個幹淨,末了又舔舔唇把嘴邊的濕意抹掉,兩片唇在水光的滋潤下更顯紅豔。
“謝謝你,比比東。”
霧韻彎起的黑眸不比平時清澈,卻依舊明亮,這會兒她叫人的聲音也不同尋常,像是糾纏錯雜的萬千細絲,柔柔地拉扯比比東的神經。
比比東眸光微黯,心不安分地在跳,可是理智卻在嘀嘀嘀。
自尊心格外強的她眼裡容不得沙,驕傲如比比東,在察覺到霧韻也許深愛某人時,出于自我保護機制,本能地想退縮。
可是……
她好像比自己想的還要喜歡霧韻。